【方王方】Go On (2)
原著向，慢热，互攻，慎入。
2.
连夜的暴雨耽误了他们第二天的航班，一行人回到B市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王杰希一回到俱乐部就被经理叫了去，赛季末的总结专访、夏季训练营的宣传、与赞助商的代言合作……桩桩件件，事无巨细都要他这个队长过问。
“小王你辛苦了！”确定了训练营的招生规模，又约好了《电竞时代》的独家采访时间之后，经理才放王杰希出了办公室。回去宿舍的路上经过训练室，王杰希意外地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推门一看方士谦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做基础训练。
方士谦戴着耳机，神情专注，并没有发现王杰希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他正在做的是一套反应速度和操作并行的练习，随着时间的推移，落在小人面前的障碍物越来越密集，落点和角度也越来越刁钻。键盘被方士谦敲得咔嗒作响，那有节奏的声音像是一首美妙的奏鸣曲。王杰希凝神静听了片刻，从某个时刻开始，奏鸣曲中似乎掺杂进了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屏幕上小人的移动明显不如之前灵活，看来是已经到了极限。几秒钟后，绚烂的画面被简洁的统计界面所取代。
3分28秒——这是最终成绩。在方士谦点击继续之前王杰希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士谦这才发现身后有人，一个激灵后发现是王杰希，他取下耳机埋怨了一句：“你怎么悄没声儿的，吓死我了。”
“这么拼啊。”王杰希拉了把椅子坐下，“基础数据测评做完了？”
屏幕上记录成绩的数字一闪一闪，像是在不耐烦地敦促方士谦继续训练下去似的。王杰希倾身向前，握住鼠标关闭了训练软件，鼠标上还有之前方士谦留下的一层薄汗，摸上去触感是奇异的冰冷。
“做完了。”方士谦有些脱力地靠上椅背，抬手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各方面的数据都下滑了不少。”
“综合结果呢？”王杰希伸出手来问他讨测评报告。
方士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你自己看吧——分析的结果要明天才能拿到，这是今天的数据和同期的对比。”
“同期？”王杰希皱着眉头看纸上的两行小字，“去年的？”
“嗯。”方士谦点点头，“第六赛季开始前的例行测评数据。”
训练室里的空调有些老旧，所谓的静音模式早已不堪大用，制冷时总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然而此时来自空调的声音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两人之间沉默而尴尬的气氛——王杰希的眉头越皱越紧，不过几个简单的数字，他却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目光锐利得像要把那张薄薄的纸戳穿。
方士谦将挡在眼前的手指张开又收拢，来自日光灯的、冷冰冰的光线在他的动作下落在眼中形成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耳边传来王杰希的声音，不是司空见惯的沉稳坚定，却似乎有万千种情绪蕴含其中：“操作的准确性下降了百分之五——方士谦，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开始抽烟是不是因为这个？”
“是。”方士谦答道，“准确性不是最大的问题……反正，刚过去这个赛季，我操作的失误率不比从前高。”
“挺能耐啊你。”王杰希此时的表情已经接近于冷笑，“一直死扛着没说是吧？”
“没那必要。”方士谦小声嘟囔了一句。
空气里只剩下那台老空调吹气的声音，王杰希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很久之后他听到方士谦开口：“谁都有要退役的一天。”
方士谦的语气还是几年前和王杰希闹别扭时，惯于装出的那种无所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想起来了。”
“我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他笑道，“你放心，夏休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儿栽培柏清，包管他成为社会主义的优秀接班人。”
他自顾自地说了好些，却没听到王杰希的回答。王杰希维持着方才低头看那张小纸条的动作，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落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盖了他的表情。方士谦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他站起身来：“我出去抽根烟。”
“你不打算再等等明天的详细报告？”在他步出训练室前的一瞬，王杰希终于开口。
“我自己的状态自己最清楚。”方士谦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觉得……不用等了。”
王杰希轻轻笑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你要是打定主意就这么退役的话，今晚跑到训练室里做这些基础训练又是何苦？”
“我……”方士谦转过身来和王杰希对视，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个字。
王杰希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这让方士谦想起当年两人在选手通道进行的那一番对话。魔术师永远是魔术师，当你以为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总能从最出人意料、却最恰到好处的角度放出一记攻击。而和第三赛季时一样，方士谦被这记攻击堵得哑口无言，握紧的拳头重又放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王杰希起身的动作有些大，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
王杰希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和你自己相比，各方面数据的下滑是有点大。”他话锋一转，“但放到整个联盟里，这些数据也足够看了。”
“何况……经验、意识、大局观这些东西，只会随着时间增加，却不会减少。”王杰希说，“我觉得你还有救。”
“怎么说话呢你……”方士谦瞪了他一眼。
王杰希向他走近几步，语气郑重：“你和队长的情况不一样。”
他们这些年来很少提到林杰。方士谦一个愣神，冷不防手中的烟盒已经被王杰希抽走。他下意识地要伸手抢回来，手刚抬起到一半，便听到王杰希说：“少抽点儿。”
“不是什么大事。”王杰希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递给他，“下赛季、下下赛季……我们还要一起拿冠军呢。”
言毕，王杰希推开训练室的门径自走了出去。方士谦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掐着那根烟。等他回过神来时，细碎的烟丝已经洒了一地。他蹲下身来，颇有些费力地把地上的烟丝捡了个干净。
第二天是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方士谦起了个大早，在去技术部取报告之前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在俱乐部里溜达了几圈。清晨的阳光明媚清亮，带着微微的热度却并不灼人，广玉兰花瓣上的露珠慢慢消失，随阳光一同流淌的还有沁人心脾的花香——站在树下，方士谦想起自己初到微草的时候，工人把这几棵树从卡车上搬下来，树干嶙峋瘦弱，根部的泥土新鲜潮湿。一转眼这几棵小树已经长得很高，俱乐部也一再扩建，而他几乎全程目睹了这支战队的成长。
想要继续下去，继续作为职业选手的生涯，继续为这支倾注了他所有青春时光的战队效力，继续捧起那座象征荣耀的冠军奖杯——这样的心情忽然变得强烈而迫切，战胜了这两天来在他心里徘徊不去的患得患失、以及所谓的自我牺牲的情怀。
早上八点四十分，王杰希走进会议室时脸上有惊奇的神色一闪而过。方士谦正在里面忙活，用来复盘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最后那场决赛的录像，闪烁的画面忽然停住，片刻后激烈的打斗声重又响起，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就连最细微的音效也格外明晰。
当画面再次定格在那个关键的赛点时，王杰希跟方士谦打了个招呼：“早啊。”
方士谦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早！”
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是故作轻松，倒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明快张扬。见王杰希走过来，他拍了拍旁边桌上的一摞纸：“报告出来了。”
王杰希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拿起报告翻了翻：“还可以。我就说，你再打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方士谦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王杰希指着报告的后半截跟他说：“队医和技术人员的建议很重要，你要记得遵守——一言不合就飚手速这种事儿以后少干。”
“抽烟能提神我也知道。”王杰希说，“不反对你抽，别过度依赖就行。”
“知道了。”发觉王杰希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方士谦开口打断了他，“王杰希我发现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呢？”
王杰希笑了：“夏休期你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去。”方士谦说，“我怎么说也是副队长，有你这个老妈子以身作则，我哪里敢偷懒啊？”
“行。”王杰希没在意他的玩笑，脸上笑意愈深，“回头有事找你商量，复盘结束后一起去吃饭吧。”
这时其他队员陆陆续续地走进会议室，方士谦也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王杰希，自己走到另一侧坐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将最后一丝失意和阴霾也驱逐殆尽。
“这场比赛中，我们有很多失误。”王杰希把比赛录像拖到开头，却没有立即播放，“我能理解你们的压力……实话说，卫冕的压力在比赛前谁都有，包括我自己。”
“但是到了比赛场上，这些念头必须尽数抛弃。”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如果觉得做不到全面排除外界干扰，就强迫自己屏蔽公共频道内的所有消息——技术部晚些时候会在训练软件里添加抗干扰能力的练习。”
台下众人静静地听着，有队员的脸上出现了自责和悔恨的神情。这一点被王杰希敏锐地察觉：“输掉比赛是过去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着眼于以后。”他点开录像，“失败的原因，大家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个数——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蓝雨战队的战术究竟精彩在何处。”
站在对手的立场上去分析，反而更容易发现己方的漏洞。一开始的讨论还是由王杰希主导，之后的气氛却逐渐地热烈起来。
“这里！”李亦辉叫道，“沾衣乱飞强制取消捉云手的时候犹豫了……”
画面上，涛落沙明正是利用这个空当放出了一个念气罩，成功地保护了蓝雨战队的战术核心——术士索克萨尔。
“这里停一下！对……独活如果注意到这个偷袭，早一秒放出挑衅的话，夜雨声烦就不会有机会打断我们的治疗了。”
“我觉得……这个地方开散射的效果应该比曲射要好。”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比赛中的失误，不时还会相互争论几句——不是相互推卸责任，而是争着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偶尔王杰希也会暂停下录像，指出王不留行的个别操作空当、或是解释自己当时的战术思路。
在录像播放到二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场上微草一方只剩下王不留行、沾衣乱飞和防风三人。王杰希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按下了暂停：“到这里，蓝雨的战术已经取得了全面的成功，可以说是提前宣告了比赛的胜利。”他把录像拖回开头，“接下来，我们回到自己的主视角，看看蓝雨一方有没有可以为我们所利用的失误。”
“等一下！”方士谦喊道，“到这里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王杰希有些意外地望着他，方士谦却坚持道：“你拖到21分46秒那里……对。”
右侧的另一块屏幕上显示出了防风的主视角，白衣的守护天使快速取消了天使威光的吟唱，坚决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按照方士谦本来的想法，天使威光可以暂时性地击退来敌，给陷入混乱状态的沾衣乱飞提供短暂的保护；运气好的话，一旦残血的枪淋弹雨与索克萨尔避之不及，这道天使威光甚至可以一次性完成对这两个残血角色的补刀。很可惜的是，由于身前缺乏保护，这一招被一颗飞来的手雷打断，而不远处的沾衣乱飞还在混乱状态中挣扎。
“这里如果能及时放出一个净化，解除沾衣乱飞的异状态的话，”方士谦说，“以沾衣乱飞当前的位置，是有可能完成双杀的……继续放下去吧。”
只能说，高手的思维反应都是类似的。在方士谦读条中断的一瞬间，索克萨尔和枪淋弹雨一前一后开始走位，离开沾衣乱飞的攻击范围。操作取消后，防风却没有按照方士谦此时的说法操作——取而代之的，是给红血的自己施放的恢复术，恢复术完成后，那个计划之中的净化才落到沾衣乱飞的身上。
“喻文州意识到了危险。”方士谦平静地说，“因为我手速下降的关系，这个净化是赶不上的……在双杀无望的情况下，提高自己的血线是更好的选择。”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王杰希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可以称之为惊讶的神情：“你……”
“方前辈。”李亦辉诚恳地开口，“即使你抢出那个净化，我可能也来不及反应。”
“我知道，这不能算是失误。”方士谦道，“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以后的比赛里，我未必能够做到以前那样。”
“微草是个团队。”王杰希开口道，“差的那一点，我们都会尽可能帮你补齐。”
“是啊！”大家纷纷点头。
望着这一群队友，方士谦心头一热：“我知道……我们继续复盘吧。”
这一次的复盘时间比往常都要久。到了中午十二点，热火朝天的讨论才被王杰希强行终止：“行了，都去吃饭吧！下午放假，明天公布夏休期的日程。”
王杰希和方士谦两个人到食堂的时候，吃得快的几个人已经往外走了。两人端着餐盘坐下后，王杰希说：“下午《电竞时代》的记者来做采访，你来不来？”
“我就不去了吧。”方士谦挑挑拣拣地把盘子里的青椒扒拉到王杰希的餐盘里，“反正都是说官话，你去就行了，我下午找点别的事情做。”
“那你去公会那边看看吧。”王杰希说，“还有训练营的事情也要尽快找经理定下来——过两天就是中考，要争取在中考结束前把训练营的招生计划公布出去。”
“什么？跟中考有什么关系？”方士谦有点儿疑惑，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王杰希这个队长和经理商量后一手操办，他基本只需要负责从训练营现有的学员里面选人。
王杰希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他一眼：“你当年中考完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撕书？”方士谦回忆了半天才回答。
王杰希扶额：“你跟书有多大仇……”他欣赏了一小会儿方士谦迷茫的表情，才慢悠悠揭开了谜底，“中考完的孩子正好有时间玩荣耀，要是训练营的招生计划发得晚，好苗子很可能就被别的战队挖走了。”
“我中考前照样打荣耀。”方士谦有些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王杰希不动声色地把盘子里一半的青椒拨到旁边，“起码我那个时候还是被家里人按着头复习的。”
方士谦“啧”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是好学生啊。”
“不算吧。”王杰希说，“我偏科偏得厉害，写作文老是跑题。”
方士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还真是你的作风！行，下午我先去找经理，再去技术部和公会那边看看……你那扫把有大半年没改造了吧？”
王杰希点点头：“你让他们把最紧缺的材料列出来，有空我带队去打。”
“我也去。”方士谦说，“还有那帮训练营的小朋友也可以拉到网游里练练嘛。”
“有那个时间你不如多做做手操。”王杰希否决了他的提议，“老大不小的了，别老那么浪。”
“不能浪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方士谦悲愤道。
王杰希瞪了他一眼，这种目光之下，他两只眼睛的大小差异更明显了。尽管方士谦已经算是这些年来和王杰希相处时间最久的人，此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杰希见方士谦心情不错，知道之前他自己跟自己闹的别扭总算是过去了，也就懒得再说他——至于手操之类的事情，等夏休期正式开始后自然可以每天监督他做，王杰希想。
吃完饭后两人分道扬镳，临走前王杰希又叮嘱方士谦：“训练营的招生简章可以参考去年的版本，只是有些词要改……再多加些有煽动力的话。”
“知道了，你别那么啰嗦。”方士谦向他挥挥手，“你放心，有我坐镇，管保能招几个好的进来！至少，也得是柏清那个水准的。”
“行，交给你了。”王杰希难得地跟他开了个玩笑，“你去给我找个手速快、意识好的小魔道来，我把衣钵传他。”
“包在我身上！”方士谦拍拍胸脯。
他们口中所说的“小魔道”，此时却正在被一道数学题折磨着。离中考只剩下两天时间，各个初中纷纷放了假让学生回去调整状态，高英杰也被父母关在家里备战中考。面前的题目并不算难，翻了翻答案后高英杰也迅速地理解了画辅助线的思路——然而在苦思冥想的过程中，他已经不自觉地在草稿纸上涂涂抹抹了很久，最后试卷上的三角形变成了魔道学者的扫把，旁边还有几颗大大小小的星星。
高英杰偷偷溜出房间，发现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已经离开。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推开了书房的门，做贼似的打开了抽屉，取出里面的荣耀读卡器插到电脑上。不一会儿登录界面就跳了出来，高英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四角都磨出了痕迹的账号卡，轻轻一刷登入了游戏。
他上一次登出游戏之前忘了关消息提醒，此时几百条消息蹦出来，倒把他吓了一跳。他颇有耐心地读下去，把无聊的垃圾信息一条条删除。
私聊频道这时忽然闪了一下。高英杰定睛一看，是他所在的中草堂分会“哈药二厂”的副会长黄芩发来的消息：“上线了？”
“嗯。”高英杰快速地打着字，“不过只能上一会儿，晚上爸妈回来要查试卷的。”
“四点钟有空没？蓝溪阁的人挑衅我们，约了竞技场单挑。”黄芩发来一张哭泣脸，“据说对方是高手，不过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高英杰想了想，回复道：“应该可以。”
“好！”黄芩又加了个“狂喜”的表情，“到时候敲你，别放我鸽子啊！”
四点钟——高英杰想，也不知道对方要来多少人，要花上多久。他清空信箱后就退出了游戏，又把读卡器塞回抽屉，回到书桌前做起卷子来。
TBC
给自己的入职礼物~在老王生日开始新工作真是太有纪念意义啦【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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