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连枝(25-26)

好久没更这篇了,混更一下,跑一点剧情。古风BE,狗血慎入。


25.

 

永安八年十一月二十,帝都新雪。

 

晨光熹微,尚书府内的小童尚在洒扫,就有人叩门,声声急切。昏昏欲睡的小侍童慌忙放下手中扫帚,将消息报与府内管家。不多时,府邸的主人便匆匆将满身风雪的来人让进了书房。

 

“怎么是你?”

 

来人一掀起风帽,王杰希就认出了那张脸,语气也不免带上了几分焦急:“可是士……殿下出了什么事?”

 

“殿下一切安好。”袁柏清忙道。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王杰希,“殿下有要事相告,旁人他都不放心,这才遣了我来。”

 

王杰希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拆开信看了许久,他方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竟有这等事……倒是我小瞧了他们的胆量!”

 

信中所述,正是这两个月来方士谦在旧唐境内的遭遇。疏浚河道的工程定在来年开春动工,故而这两个月,方士谦一行人多次在沿岸的城镇往返,一则了解地貌,二则体察民情,而在这数次往返之间,他倒真的发现了不少猫腻。

 

初至梁桥,方士谦就杀了那位知府一个措手不及。几年军旅生涯,造就了他做事雷厉风行的个性,连知府特地为他准备的接风宴都不曾参加,便直奔梁桥城外的堤坝而去。走访了几户住在附近的人家之后,事情隐约地露出了些眉目:原来这数年来,内河道曾翻修过多次,大小工程不断,遵循的全都是“束水攻沙”之策——如今的内河道梁桥段,只得初建成时一半的宽度。

 

“束水攻沙”乃是沈嘉尚书致仕后,走访各地,在最后一份手稿中所提出的设想。广为人知的是,这份手稿历经百余年,大部分已残缺不可考,也正因如此,在亲至梁桥之前,方士谦从未想过,在战火中散失的孤本竟然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之前所想的,也不过是金门、回云两地的太守在京中权贵的指使下,玩忽职守,有意消极治理外河道;而梁桥太守与他们沆瀣一气,将拨来治水的人力物力挪为己用,这才造就了内河道如今的通畅繁荣。然而随着调查深入,事实的真相一点点被揭开,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这些年来,为了重修外河道,金门、回云两地所采取的,恰恰是与梁桥相反的“宽河滞沙”之法。为此,还专门引了寒江的另两条支流,令其改道。然而,细细探问后,方士谦发现,这两条支流如今的上游,正是梁桥段束水攻沙时,分流出去的那一段!

 

若说这“宽河滞沙”之法,虽则不能减少泥沙淤积,却也有其益处:拓宽河道,可以降低洪水给堤防带来的压力。但引流梁桥段,那有大量泥沙淤积的支流,无疑是包藏祸心之举——梁桥一带,商船来往不绝,城中富庶繁华不逊帝都;而金门、回云两地,由于水路堵塞,洪水频发,城外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城中百姓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信中最后,方士谦又提及,此行调查多为暗访,随行众人数次陷入困境,所幸最终还是得天庇佑、有惊无险。因他向来报喜不报忧,王杰希不甚相信这一说法,心中暗道等他回来,必然要细细盘问一番。

 

“余伯。”他唤管家进来,“柏清一路奔波,你带他去歇息片刻。”又转向袁柏清道,“你此番无诏回京,行藏须得隐秘,不如就在我这里小住一日。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细细思量半日,再给殿下回信。”

 

袁柏清随余伯离开后,王杰希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将信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初时的震惊和愤怒已经平复,接下来要做的的,是拿出应对之法——

 

他在书案前枯坐了半日,终于落笔。

 

“此事有上、中、下三策……”

 

袁柏清回到金门时,骑出去的那匹马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夤夜抵达,装作赶夜路的行商混入了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太守府上的别院。别院书房中依旧亮着灯,他溜到窗边,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只见房中只有方士谦一人,这才放下心来从正门进去。

 

“辛苦你了。”方士谦正在读一卷书,闻声抬头,见到是他眼睛一亮,“王大人可好?”

 

“好得很,就是仿佛瘦了一点。我回去的那天,帝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可比往年都要晚上那么半个月……不过,可还是冷得很呐。”

 

袁柏清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方士谦倒也没显出丝毫不耐烦的神气,甚至还开玩笑地问他,尚书府上的膳食如何。两人聊了一整个时辰,直到袁柏清说得口干舌燥,方士谦才肯放他回去休息,又叮嘱他这几日不可表现得太过精神,以免“卧病休养”的借口瞒不过人。

 

送走了袁柏清,他才又添上了几盏烛火,就着陡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王杰希的回信。

 

26.

 

翌日一早,方士谦便召了高英杰前来议事。

 

“这是东越送来的使臣名单。”他说,“你仔细看看,其中可有熟人?”

 

高英杰应了一声,细细看了半晌,指着两个并列的名字道:“这位喻侍郎与黄都尉,三年前同已经致仕的魏老相爷一道来过帝都。我当时刚拜入师父门下,细节知道得不是很清,但当时的东越使臣团临行前,师父曾设宴款待过魏老相爷——若我记得没错,喻侍郎与黄都尉在东越入仕,走的便是魏相的门路。”

 

闻言,方士谦皱了眉。高英杰心思素来剔透,见状问道:“殿下可是不放心将此事交托与东越人?”

 

“正是。”方士谦索性承认,“我细想了半宿,仍觉得蹊跷……整治内外河道,严查这些年来与东越的贸易往来,于我们而言自是好事,可这东越人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此事若成,内河道的贸易大受影响,自然也会动摇东越的经济;若说这二人被钱财收买,愿意替我们出这个头,那我就更不放心了——以利相交,本就不是智者所为,能为了钱财损害自己国家的利益,又焉知不会为了钱财,背叛盟友?我是担心,这事一个不好,反而会牵连到你师父。”

 

若按照方士谦本来的性子,早就一封奏疏呈上,将这些包藏祸心之人一网打尽——那日在回云郡的城门外,见到的流民惨状,他至今记忆犹新。高英杰劝了他半日,他才按下胸中怒火,遣袁柏清连夜入京,向王杰希问策。

 

王杰希在信中说,将情况原原本本地上报,乃是下策。此事皆由旧唐境内的世家大族、富户豪门与京中势力勾结而起,而旧唐成为大魏属国,不过三十年的时间,一旦东窗事发,京中权贵或可摆脱干系,从轻处罚,旧唐人可不会有这样的好运——皇帝一向对他们不留什么情面,两年前,便借着一桩文字狱案,处置了几十个旧唐老臣,或是处斩、或是流放,端的是雷霆手段。

 

而若上报此事的人是方士谦……情况就更为复杂了。

 

无论他是否愿意,旧唐公主所生的皇子这一身份,他无从摆脱。看起来,这些旧唐人是他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政治资本,皇帝就算早有易储之心,也要好好掂量一番形势——两年前的文字狱案,恐怕就是皇后薨逝后,皇帝所下的第一步棋。如今,再有个拿他们开刀的机会,皇帝又怎会放过?

 

“此事若由你本人上疏,或可得一‘大义灭亲’之名,陛下亦不至于株连。”王杰希信中给出的解释,与高英杰当日苦谏的话并无二致,“然则于旧唐人而言,你作为皇后之子,未免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你若以雷霆手段处理此事,经此一役,剩下的人必定惶惶不可终日,与你离心,毕竟……若是三、四两位殿下加以抚慰,许以重利,转投他二人,也未尝不可。”

 

“故而中庸之策,是只治河道,不管其他——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之理。流民一事,可以水患之名向户部上报,迁至其他郡县妥善安置。”

 

同样地,这也是高英杰给他的谏言——当时,却被他一口回绝。

 

“若他们只是有意隐瞒沈公手稿,装作不得其法,在金门、回云宽河滞沙,有意不对河道加以疏浚的话,我倒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得掷地有声,字字锥心,句句泣血,“可引流一事,分明是包藏祸心,视人命如草芥之举!要我容得,却是万万不能!”

 

“然我知君向来嫉恶如仇,必定不肯。此事还有一上策,只是需要筹谋,难以一蹴而就。岁末陛下圣诞,东越将遣使来贺,可借使者之口揭穿此事,行‘借刀杀人’之计——来使中有我旧时相识,或可托付。此计若成,陛下必定震怒,届时你严惩首恶,是奉旨而行;对于从犯,则可怀柔处置,从轻发落,以彰恩德。”信中写到此处时,墨色已由浓转淡,只那情意像是被揉碎了,渗入纸上字句之中,“但请殿下平心静气,忍耐数日,东越使者之事,我必为君安排妥当。”

 

听到“牵连师父”几个字,高英杰也不禁犹豫起来。

 

“东越新君即位不过一年。”年轻的员外郎轻声说道,“他们国内的形势,也不甚明朗……的确不能贸然行事。”

 

“英杰。”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大半晌后,方士谦忽然开口,“你觉得……你师父看人的眼光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我却不敢这么说。”

 

不知为何,高英杰觉得,一贯豪爽的太子殿下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种莫名的苦涩。

 

“罢了。”方士谦叹了口气,“先按兵不动——你且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去燕归城一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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