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方】Go On（43）
43.
方士谦醒过来的时候几乎被吓了一跳。王杰希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之间带出来的热气拂过他的面颊，挠得人心里麻麻痒痒的——是薄荷牙膏的清爽味道，这人一大早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早醒也就罢了，居然还好整以暇地去刷了个牙。
“看我干嘛？”方士谦揉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睡姿十分不雅。王杰希几乎被他当成了个人形抱枕，正用一双大小眼打量着他。
“你睡着的样子特傻，正好多看两眼。”没等他龇牙咧嘴地作出反应，王杰希又朝他靠近了一点，伸手抱住他的同时，还把半张脸埋在他的头发里。正当他暗自猜测王杰希又抽了什么风，举止行为居然如此像偶像剧中情窦初开的少女时，对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身上龙虾味儿真大。”
“你不也是？”他反驳道，“昨晚你吃得可不比我少。”
“我刷过牙了。”王杰希终于放开了他，说道，“还冲了个澡。”
“就你爱干净。”方士谦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然而王杰希比他爱干净的事实不能否认，他只好乖乖地起床洗漱去了。
酒店的盥洗台光洁如新，镜子里映出青年的脸——因为忙着训练和比赛，头发有些日子没打理了，稍微有一点长，此时乱蓬蓬地支楞着，看起来有一种毛毛躁躁，却又说不出的精神。方士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小会儿，觉得除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眼圈以外，自己基本可以称为帅哥的模板了——他不禁心情大好。洗手间里除了电动牙刷在嗡嗡作响，还不时传来不成曲调、却轻松愉快的哼唱声。
电动牙刷的软毛仔仔细细地扫过牙龈，打出一团团微小的泡沫。
“唱什么呢？”王杰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脸上神情严肃活像平时巡夜查房。方士谦下意识一个哆嗦，含着的水喷了一半，牙膏的白沫沾到了嘴角，如同大闸蟹被串成一串，嘴里还不停地吐着白泡泡。
王杰希显然也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连忙递了块毛巾给他。他草草漱了漱口，才觉得自己看起来没大闸蟹那么窘迫：“你这走路不带声儿的毛病跟谁学的？”
“你猜。”镜子里王杰希和他并肩而立。
方士谦觉得，这场景依稀有些熟悉。
第三赛季没搬宿舍之前，如果两个人差不多时候起床，他就会有意地和王杰希抢夺宿舍盥洗台的使用权。起先，王杰希往往会让着他，发现他多数时候是出自故意之后，一贯大度的新人队长也变得寸土不让起来。于是那块沾满了水渍的镜子里，时常同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微草绿色的漱口杯，电动牙刷的“嗡嗡”声，两个人漱口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鼓起嘴，像两只嘴里塞满了橡果的松鼠。
神圣的盥洗台保卫战终结于第三赛季冬休期结束后。原因无他，每当王杰希起床的时候，方士谦早就溜得不见人影；盥洗台上的漱口杯里插着他那支颜色风骚无比的基佬紫电动牙刷，一枝独秀，神态和其主人一般张牙舞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杰希每次看到同款的电动牙刷时，脑内都会传来那位正主的声音——“你一定要做到，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要说这话是方士谦的口头禅，那也着实冤枉他了。事实上，那段时间的方士谦来无影、去无踪，早上第一个进训练室，晚上最后一个走，连话都很少和王杰希说，简直酷得不像话。
后来，王杰希终于逮着他一次。凌晨六点的B市，天还未全亮，浴室里的日光灯照在洗手台上，透出一片陈旧的惨白来。方士谦如往常一样，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刷牙，谁知背后传来王杰希轻飘飘的声音：“起这么早？”
方士谦吓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的水杯打翻。一口充满牙膏沫儿的水呛进喉咙，辛辣刺激，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了半天，他才重重地放下漱口杯和牙刷，透过模糊不清的镜子对背后灵王杰希怒目而视：“靠，走路不带声儿，你跟谁学的毛病？”
“……”王杰希没理会他的指责，隔着那面破旧的镜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这感觉非常玄妙——镜面上的水痕让两个人的脸庞看起来都更模糊、更柔和，不同于往常那种针锋相对的犀利。长久的沉默让方士谦略微地不自在起来，便清了清喉咙：“你要上厕所？那我先出去。”
在错身而过的一刹那，他听到未关紧的水龙头传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洗手间的门落锁时清脆的“咔嗒”一声响，还有王杰希的话——声音不大，却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前辈……我睡眠质量很好，你起床和洗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你才偷偷摸摸，你全家都偷偷摸摸！闻言，方士谦愤愤地想。奈何此时洗手间的门已经被他关上，再回过头去跟王杰希干架显然不合时宜。于是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拿上卡包和宿舍钥匙便出了门。
只不过是漫长光阴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如同风吹过沙地，留下短暂的痕迹，又将其一一抚平；却不能否认，这阵风的的确确存在过。
“猜不到，反正林队没你这破毛病。”方士谦刚起床，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你都靠这手技术没收柏清两个手机了吧？”
“真猜不到？”镜子里的王杰希好像微笑了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跟我有什么关系。”方士谦矢口否认。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王杰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没大没小，不管我叫‘前辈’的来着？”
“大概是……你开始叫我名字的时候？”王杰希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第四赛季以前，我老是觉得我的名字可能叫‘喂’。”
“……你这人居然这么记仇。”
“……”王杰希自认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只不过是对于有些细节，记得格外牢罢了，他想。正待反驳两句，却听到方士谦说：“喂，王杰希。”
“怎么了？”
“还有四场比赛。”方士谦说，语调轻快，“赢下这四场，我们就是冠军了。”
王杰希凝视着镜子里那张微笑的脸孔。镜面干净明亮，如同印象中标准的方士谦式笑容一样——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倒他，只要心想，就一定能够事成。
那一点点怀旧、伤感与不舍此时也因为不合时宜，转眼间烟消云散。
“你说的啊。”王杰希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要拿冠军，不然……”
“不然怎样？”
“不会放过你的。”
方士谦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话他以前常对王杰希说，没成想，在自己快要退役的时候，被对面用同样的话反将了一军。
王杰希欣赏了一会儿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的，我这人很记仇嘛。”
此时，季后赛首轮结束，挺进半决赛的是微草、蓝雨、轮回与百花，而微草下一轮的对手，就是这两年势头愈盛的轮回战队。一支年轻、有活力的队伍——全队资历最老的，竟然是第四赛季出道的治疗选手方明华，放眼整个联盟，这都是极罕见的情况。
“从轮回对霸图的这场团队赛录像来看，”王杰希按下了暂停键，“轮回以周泽楷为绝对核心的战术思路并没有大的变化——所以，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限制周泽楷的发挥。这场比赛里，霸图主场选图的针对性非常明确，效果也很显著，我觉得，可以作为我们的参考……你们怎么看？”
“那不如……我们也像霸图一样，选水战地图？”邓复升问了一句，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提议，“水战地图不多，轮回第一场输给霸图以后，应该不会考虑不到被针对的情况；我猜，他们大概会做突击训练——图库里总共就那么三四张水战图，一旦他们练熟了，我们也就不占优势了。”
“嗯，没必要非得水战，借个思路就可以了。”方士谦说，“找一张不适合远程职业，尤其是枪系的地图对吧？我记得五赛季主场打百花用的那张……叫什么名字来着？”
“流泉飞瀑。”王杰希说，“那张不错，但是是老图，已经不在地图库里了。”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李济举起了手：“队长。”
“嗯，你说？”
“你记不记得……夏休期和蓝雨比赛时用的那张图？”
“丰收之季？”王杰希想了想，“我记得——那张图倒确实不错。”
“你不会也要学喻文州，在水下搞爆炸吧？”方士谦问。
“爆炸不好控制。”王杰希说，“技术部后来研究过那张图，像他们那样制造漩涡需要很多前置条件，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但是单纯就图的本身来说，陆地平坦开阔，没有什么掩体，也可以切换成水战，确实是很合适的选择。”
“嗯，那再调出来看看。”
队里的讨论会开到下午六点，才终于敲定了团队赛要用的地图——正是“丰收之季”。
“霸图输得挺可惜的。”散会后，其他队员都离开了会议室。王杰希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听到方士谦有些惆怅地说，“擂台赛基本就靠韩文清一个人撑着……要不是他们个人和擂台里丢太多分给轮回，说不定跟咱们打半决赛的就是他们了。”
霸图主场以6：3.5的分数获胜，却在客场作战时遭遇了滑铁卢。他们在个人赛和擂台赛中只得了1分——7：8的比分意味着，谁能拿下接下来的团队赛，谁就能获得半决赛的门票。
最终，轮回凭借着主场优势取得了团队赛的胜利。这也正是方士谦说霸图输得“可惜”的原因——团队赛打了将近四十分钟，轮回战队站到最后的第六人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的血量，足见战况之胶着、战局之惨烈。
“是啊，毕竟他们去年夏天退了的有好几个，轮回的单兵作战能力又很强……我记得他们擂台赛的胜率好像是将近百分之九十？”
“是啊，只比我们低了一点。不过，半决赛不打霸图也是好事……张新杰那家伙简直难搞。”方士谦说，“要我说，这帮搞战术的都不是人。”
“……”身为半个“搞战术的”，王杰希估计按照方士谦的逻辑，自己也只能算作“半个人”，实在是膝盖莫名地中了一箭。他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却见方士谦正拿着手机，飞速地打字，不禁好奇问了一句，“你干嘛呢？”
“你看群消息，简直爆炸……这帮家伙在赌半决赛结果呢。”
王杰希想象了一下群里刷屏的盛景，决定只听方士谦的转述：“赌的什么？”
“红包呗。”方士谦说，“赌对的人瓜分666块红包……哎，杨聪和李轩都赌的咱们赢……可以可以，这波可以！我去！这俩人……还赌今年决赛又是我们对蓝雨？不行，我必须要友情声援一下张佳乐……”
“666红包谁出？”
“哎，好问题啊！”方士谦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赶忙在群里问了一句。不出意料地，他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冤大头之一——算了，冤大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想。
正当他奋力在群里与黄少天唇枪舌剑时，有条消息一闪而过。他连忙划了划手机屏幕，果不其然发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押的蓝雨？”
“是啊。”面对着方士谦审视阶级敌人一般的目光，王杰希解释道，“说实话，我觉得相对于蓝雨来说，这个赛季的百花更难缠一点……与其对上百花，我倒希望决赛能和蓝雨打。”
被他这么一说，方士谦也不禁陷入了“究竟更想遇到蓝雨还是更想遇到百花”的选择困难症中。
冷不防，手机被王杰希一把抓走：“手机我没收了，吃完饭还你。”
“过分了啊王杰希！”
实际上，就算王杰希把手机还他，剩下的电量也少得可怜——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方士谦百无聊赖，索性抢了王杰希的手机来玩。结果手机一到手，他就被吓了一跳：“卧槽，你这张锁屏图片是什么鬼？”
王杰希气定神闲地指指他的脸：“你自己说，你是什么鬼？”
“我还想问你呢！”方士谦很不满地叫道，“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怎么把我拍成这个鸟样？”
“偷拍的，手抖。”王杰希说。
照片的确是早上偷拍的，但拍照片的人手并没有抖，拍出来的效果也并不像方士谦大呼小叫的，是“这个鸟样”。实际上，滤镜效果让清晨的光线显得朦胧而又柔和，熟睡的人睫毛根根分明，睫毛梢上带着一层浅浅的金色，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文艺味道。
“我删了啊？”方士谦威胁道，手指停在“删除”的选项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要删了吗？”
“不删了，反正糊得连我妈都认不出来。”方士谦把手机递回去，“我刚给你换了一张锁屏图片——你手机到处乱放，用这个当锁屏让人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王杰希一时间竟然无法辩驳，照片是早上拍的，锁屏图片也是随手换的，换的时候倒没往深处去想。他拿回手机，习惯性地摁了home键，手机屏幕一亮，一张双人合照跃然眼前。
“……你换的这个，影响不是更不好？”
“谁说的！”方士谦十分不服，据理力争道，“这是夺冠的照片啊！多有纪念意义！”
“但是这张上只有咱们俩啊。”王杰希皱眉道，“还是在拥抱，看起来就有点基。”
“谁说的！”方士谦一把抢过手机，把图片放大，角落里原本模糊的几个人影终于清晰了一些，“你看，老贾、亦辉……不都在上面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王杰希漠然道，“我竟然无言以对。”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没有把锁屏图片再换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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