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梨园梦——楼台会

OOC得越来越远了。慎入。


17. 楼台会

 

北平城里少见这样绵绵的春雨,水汽氤氲着花香袭来,为春色平添了几分温柔。机关大院里的垂柳刚抽出新芽,绿得如上好的翡翠一般,在濛濛细雨中更显通透。方士谦推开办公室的窗子,楼下的草坪昨日刚修剪过,雨水沾湿了青草香,混着泥土的质朴味道扑面而来。

 

这样好的春色。他深吸了几口窗外清新的空气,心下有些黯然。

 

办公室里的烟味渐渐地散去了些。方士谦在窗边站了半晌,终于觉得眼睛没那么疲劳了。这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他说了句:“请进。”

 

刘皓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方士谦瞥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自上次与张新杰挑明之后,他与刘皓之间的气氛便愈发微妙。从身份上来说,两人之间算是心照不宣,但刘皓给方士谦带来的那种隐隐的不适感并未因为他身份的揭穿而消退,反而是更浓烈了起来。

 

刘皓笑了笑,说:“梁处长请您过去一趟。”

 

方士谦站起身来:“哦?”

 

刘皓向他走过去,低声解释道:“好像是关于军统的事情。”

 

方士谦有点意外:“对军统的调查……之前我们不是把资料信息全部整理好移交给特高科了么?最近的任务都是关于共产党的。”

 

他说到“共产党”的时候语气有微妙的变化。刘皓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只把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了他。


方士谦接过文件边走边看。翻到第二页时他就心下一沉,原来是当时的走私医药案被翻了出来,侦查科又抓住了几个与案件相关的人审问。他依次把名单和背景信息扫下去,很快地在页尾处看见了宋晓的名字。

 

尚云霆也在梁伯晖的办公室里,见他进来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梁伯晖简略地和他交代了任务——依然是与尚云霆合作调查医药走私案。“当时的情报都是你和手下的人整理的,可以从细节上辅助我们侦查科的工作。”尚云霆说。

 

宋晓的供词与其他人基本是一致的,但他因为之前在协和医院工作时的氰化钾失窃案受到了比另外几个人更高的关注。其他三位医生陆续地被释放,只有宋晓一个人还被羁押在刑讯科的牢房里。

 

连续的拷问使得宋晓身上布满了累累可见的伤痕。方士谦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当时他见过的那个年轻医生。宋晓的口风非常严实,从口供上来说抓不出什么错漏,只有一处——当被问及联络人相貌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清晰的描述,只有宋晓含糊其辞地说,交易当晚那人戴了帽子和墨镜,裹得严严实实,故而他没有看清。

 

方士谦走近宋晓。宋晓的神志不甚清楚,嘴上结着血痂,双唇微微翕动着。因着下雨的缘故,白日的牢房里光线暗得紧,细雨落在天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方士谦唤人端了盆盐水来把他泼醒,伤口疼痛,宋晓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尚云霆问了宋晓几个问题。显然是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尚云霆皱起了眉头,示意刑讯科的人继续用刑。这时方士谦开了口:“我来试试罢。”

 

尚云霆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方士谦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好久没练了,今儿就拿他开开刀。”

 

他转身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走近宋晓。烙铁陷进皮肉里面发出“嗞啦”的声音,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儿直冲鼻端。宋晓痛呼了一声,方士谦的语气里带着威胁的意味:“这样的手段,我们还多得是——你最好老实点招了罢。”

 

宋晓不答话,方士谦又说:“想想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女朋友。”

 

宋晓勉力抬起头看了方士谦一眼,眼神古怪。方士谦毫不手软地再次将烙铁狠狠烫上他的皮肤,在宋晓的惨叫声中,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他又对宋晓用了好些刑罚。昏昏沉沉间,宋晓终于开口:“我说,我说……”

 

宋晓的眼中闪着祈求的光:“那人……中等个子,短头发。”

 

他低低喘了两声,尚云霆冲上前去揪住他:“还有呢?面部特征呢?”

 

“眉毛很粗,侧脸上有颗小痣……”宋晓像是在努力回忆,“笑起来嘴有点歪。”

 

尚云霆失望极了——这和其他几人的供述简直一模一样。他还不死心,又问:“那你先前怎么不说?嗯?”

 

“我……我也不想的……”宋晓的声音沙哑,“他拿我女朋友威胁我……让我帮他弄氰化钾……还有,还有那些别的药……”

 

“妈的。”尚云霆愤怒地骂了一声,松开了宋晓破破烂烂的衣领,大步走出了刑讯室。

 

宋晓第二天被放了回去,而走私医药案在机关里再次掀起的风浪终究还是不了了之。方士谦花了两天帮着尚云霆把案件报告整理完,在整理到宋晓的口供的时候,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纸上洇出一小团墨水。

 

他把报告交给梁伯晖让他转交尚云霆,便收拾好公文包下了班。走到机关大院门口的时候,见刘皓站在那里,他想假装没看见,却被刘皓唤住了:“方处长。”

 

眼见不能把刘皓当空气,他也只好点点头,招呼了一声。谁知刘皓跟了上来:“方处长,我在等你——有话要和你说。”

 

方士谦稍稍放缓了脚步等他跟上。刘皓走在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之前那个军统走私医药的案子……你做了手脚?”

 

方士谦没说话,刘皓又说:“那个宋晓是有问题的。”

 

这时方士谦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又知道了?”

 

刘皓有点气急败坏:“在机关里我是你的下级……但现在我不是以下级的身份在和你讲话,你也别跟我拿什么长官的架子——在尚云霆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这事儿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方士谦说:“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你高兴的话,可以去跟新杰讲。”他见刘皓瞪着他,又说,“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别对我指手画脚。”

 

刘皓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张新杰,再次见面的时候,方士谦挨了张新杰好一顿批评。他嘴上应着声,心下却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都是抗日的力量,何必要分彼此,况且这个小花样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连绵的春雨这一天终于停了下来,太阳重又冒了头,照得人暖洋洋的。方士谦的心情却并不怎样好,下午的时候事情不多,他发呆了好一会儿,想到前些日子里下的决心,他心里一阵一阵难过。

 

晚上的演出结束后,方士谦和王杰希两人依旧是在越云后院的那棵梧桐树下见面。春风挟着柳絮轻抚他们的面颊,垂柳间依稀传来鸟儿清脆宛转的叫声。

 

在询问了王杰希的近况之后,方士谦还是挣扎着开了口:“杰希……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王杰希一时间有些意外,两人都沉默了。但王杰希旋即了然——方士谦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有原因的,大抵应该是因为未来要做的事情险之又险。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些短暂的、美好的相会,像是和上天偷来的梦境一般,王杰希想。

 

他微笑着看方士谦:“我知道了。”

 

方士谦抓住他的手:“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劝你一句,锄奸会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掺和了——太危险了。”

 

王杰希缓缓抽出手,眉目低垂:“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虽然猜到了王杰希不会答应,但方士谦依然难掩失望的神色。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把王杰希的手抓过来,嘴里嘟囔着:“我就是说说……其实也猜到了。”

 

王杰希的手到了春天没那么冷了,指尖上有拉胡琴练出来的茧子,触感粗粝。摩挲了半天,方士谦才说:“劝不住你……你行事当心些罢。”

 

王杰希任由方士谦拉着他手,声音平静坚决:“你放心,我会的。”

 

月光被头顶的梧桐叶子筛得零零星星,落在王杰希脸上,倒让他的脸色愈见苍白。两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像是要透过眼睛直直看到对方心里去似的。

 

“你又瘦了。”方士谦过了半晌说道,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王杰希笑了:“你也瘦了不少,还好意思说我。”他拍了拍方士谦的手背,用轻松的语气说,“好啦——等胜利了,咱们再见罢。”

 

五月初,孙翔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王杰希托人把他送出了北平。他经营锄奸会这些年,对各方势力也有些了解,只是很少亲自出面罢了。他和联系人商量好了接头的地点和细节,转告了孙翔,自己和黄少天两个人远远地跟着,直到见到孙翔和那人接上了头才放下心来。

 

他和黄少天两人慢慢地往回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文州最近还好罢?”王杰希问黄少天。

 

“他呀,还是忙,整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尤其是前几天,我居然连着两天没见着他——后来等他回来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手下的人出了点事情……”黄少天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看他一副累得快昏过去的样子,差点又想劝他别干了……不过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王杰希点了点头:“那就好。上次的事情,我最近想了个新方案……”

 

他话音未落,便眯上了眼睛——他们两人刚刚走过一条熙熙攘攘的长街,转到了稍微僻静一些的路上。路旁简陋的茶棚子传来伙计热情的吆喝声,茶棚边上的旗子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而他逆着光看过去,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王杰希抬起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定定神打量了一番。现下他十分确信他并没有认错人,坐在桌边的正是前些日子那个神秘的茶馆来客,而他身边坐的那人,王杰希虽未见过,却有所耳闻,也在报纸上见过照片——是特高科的一名高官。

 

王杰希顿时警觉起来。他拉了黄少天一把,示意他停止说话,两人一起转到茶棚斜对面的点心铺子里。黄少天被他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杰希的目光从柜台处陈列的各式糕点上逡巡而过,声音却压得极低:“我刚才看到前阵子来茶馆的那个怪人了,就在街对面,穿月白长衫那个。”

 

黄少天指指面前的糕点,跟点心铺子里的伙计说:“这个来一斤。”

 

那伙计应声去后边拿秤,王杰希又接着说:“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我在报纸上见过照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特高科的人。”

 

黄少天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特高科?那不是……”

 

王杰希点点头。黄少天偷偷地转过头去看那茶棚子,直到铺子里的伙计从后面回来,他才收回目光。

 

两人付了钱拎着东西出门,黄少天问:“现在怎么办?”

 

王杰希说:“我想跟着他,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黄少天觉得他说得有理,想了想又说:“你去跟踪怕是不妥当,那人见过你——还是我去罢。”

 

王杰希从他手上接过糕点,点点头说:“注意安全,发现情况不对的话,去孙翔他们以前的院子里——房间里有枪。”

 

两人分道扬镳。王杰希回了茶馆后颇有些心神不宁,往日里的淡然一点儿都不见。直到中午黄少天才回来,神情倒淡定得很。王杰希跟着他到蓝雨书馆去,二人掩上房门,王杰希开口问道:“怎么样?”

 

黄少天扯过一张纸来写了几行字,递给王杰希:“我跟着他走到了这个地址——是幢居民楼,我怕跟上楼去太显眼,就回来了。”

 

王杰希接过纸条揣进兜里:“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黄少天问他:“对了,这人和特高科有牵连的事儿,是不是得告诉文州?”

 

王杰希说:“你得告诉他——越快越好。”

 

喻文州照旧很晚才回到蓝雨。他一进院子,只见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推门进去,黄少天正坐在他的书桌旁等他。这让他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儿说过话了。

 

“少天。”他唤了一声,“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黄少天转过身来,脸上担忧的神色简直要溢出来。喻文州见他如此反倒笑了:“怎么了?做什么这个表情?”

 

黄少天用少见的精炼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和喻文州复述了一遍。却在喻文州问他细节的时候犯了难:“我没怎么看清楚那人的脸——反正长得挺普通的,也没什么特点,个子大概比我要高上那么一点儿。”他看了眼喻文州,回忆了一下,“应该比你也要高一点儿。”

 

他的描述实在太模糊,喻文州想了半天,也没法儿把这人和自己认识的哪一号人物对上号。见他皱着眉头,黄少天说:“老王说明天去查查看……”他犹豫了半天,才说,“文州,你……能不能别做了?”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黄少天有些挫败地低下头来:“算了……本来也没指望能劝动你。”他的语气里有些恳切,“但是……这事儿没搞清楚之前,你能不能先停一段时间,等我们弄清楚了……”

 

喻文州打断了他:“少天,这都是没影的事儿。”他用平静的口吻说,“最开始的时候,你们甚至没法确定这人是不是冲我来的——就算是现在,也还是什么定论都没有……但我的任务,是等不了这许久的。”

 

黄少天的态度很坚持:“宁可信其有……”

 

喻文州摇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

 

见黄少天一脸难过,他放缓了语气说:“这样罢,我等上两天……”他转念想了想,“不如这样,明天我和老王一起去探探那个人的底细,如何?”

 

黄少天点点头。喻文州对他笑了一下,虽然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疲惫,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显得温柔极了。而他是一贯这样温柔的:“好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黄少天就跑去敲喻文州的门,催着他和王杰希一块儿出去。两人稍稍乔装了一下,前往黄少天记下的那个地址。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葱茏的绿树如烟似雾,空气是清新而微凉的。街上几乎没人,喻文州和王杰希两个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空洞。

 

一片微妙的沉默中,两人走到了那幢居民楼下。楼房的对面有家小小的早餐铺子,门口萦绕着大团大团的热气,包子的味道飘来,令人垂涎欲滴。

 

两人走进早餐铺子坐下,又随意点了些吃食。王杰希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喻文州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汁儿。

 

过了不多时,王杰希揉了揉眼睛,面上的表情也渐渐冷凝严肃起来。喻文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幢楼里出来一个人,穿着套半新的日本军装,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噔噔”声。

 

王杰希抬起手指动了动,指向那个人:“就是他。只是没想到……”

 

喻文州眨了眨眼,待他看清了那人的脸,他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是他啊。”

 

王杰希奇怪地打量着他:“怎么,你认识?”

 

喻文州笑了笑,示意王杰希凑过来。他对王杰希耳语道:“也算不上认识——这人在特务机关里头工作,不过是个不老实的,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我手下的人从他那里买过情报。”

 

王杰希皱了眉:“买情报可不安全。”

 

喻文州摊了摊手:“没办法……总归上头需要。”他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小卢还在,那该多好啊。”


TBC


随手乱立的Flag很多,不要在意。

点心铺子和方锐木有关系,只是写这章的时候饿了23333.

楼台会是梁祝的一段,最近看了京剧的梁祝,又重看了越剧的,私以为越剧的情节唱词设计远胜新编的京剧,但京剧里面张火丁的表演比越剧的几个英台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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