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梨园梦——五人义

取标题无能中。OOC有,私设有,慎入。


14. 五人义

 

周二的天气并不好,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一场暴雨倏然而至,灰黑色的天空电闪雷鸣,急促的雨声敲打在窗上搅得人心神不宁。到了六点钟下班时分,雨渐渐地停下来,天边的阴云却没有散尽,空气粘腻而潮湿。

 

方士谦走出办公楼后望了望天气,又折回办公室拿了把伞。下楼的时候他正好碰上赵长林,赵长林问他:“老方,晚上有安排么?”

 

方士谦生怕被他缠上,便含混地答道:“晚上约了个朋友吃饭,吃完饭大约会去看个电影。”

 

赵长林惋惜地“啧”了一声:“本来还想约你去听戏的。那咱们改日再约罢。”

 

方士谦正待转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今儿有什么好戏?”

 

赵长林说:“越云今儿演《大劈棺》来着。”

 

方士谦心下一沉。和赵长林道了个别,他先到越云剧院旁边的一个小面馆吃了个晚饭,慢慢盘算着,最终打定了主意——终究还是提醒王杰希更重要些,他想。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绵密的小雨,昏黄的灯光打在路面的水洼上,显出油腻而斑斓的色彩来。方士谦往越云剧院的方向走去,夏日的风带着斜斜的雨脚扫过,打得他的衣角有些微湿。

 

他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这一场戏。快落幕的时候他站起了身,往后台方向走去。他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等了片刻,便见王杰希推门出来。

 

雨势比先前又大了些,方士谦头顶上的梧桐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王杰希见他站在树下,连忙小跑了几步过来,方士谦把伞伸过去罩住两人,又拿出手帕擦了擦王杰希脸上的水珠。

 

他望着王杰希没说话。王杰希见他不言不语,随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方士谦说:“我挺好的。”先前打好的一堆腹稿不知何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略略踌躇了一下,便干脆不管不顾地说,“王杰希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王杰希一愣。他的脸上出现了极少见的意外的神色,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王杰希方才开口:“有……而且很多。你想知道什么?”

 

方士谦惊讶于他的直接,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王杰希倒也不着急,只是望着他,等他说话。过了许久,方士谦问:“你跟锄奸会有来往?”

 

王杰希点点头。方士谦压低了声音:“你疯了……这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不要命了?啊?”

 

王杰希的声音很平静:“你好像没有立场指责我吧。”他侧过头去避开了方士谦的目光,看向那一片密密的雨幕,视线不知落在何方。传到方士谦耳中的声音却是坚定不移的,“不会因为要做的事情危险,就不去做——说到底,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方士谦气极:“你……”而后却吐不出半个字。他准备劝王杰希的那些话被对方三言两语便堵了回去,他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这时王杰希又开了口,语气却是郑重又严肃的:“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和锄奸会有来往的事情的?我知道你是想提醒我——但你自己的安危呢?”

 

方士谦说:“我的消息来源……至少和机关的人没有关系,你不必担心我。”

 

王杰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要辨认他话的真伪一般。似乎确认了他说的是真话,王杰希说:“士谦……以后别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他的声音空茫得像是从远方传来,给方士谦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即使有朝一日,我做的事情败露了——你也一定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换了是你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方士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看着王杰希的脸——这是他毕生最珍重深爱的人。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伸手揽过王杰希。感受到王杰希一瞬间的惊讶和僵直,他柔声说道:“我会的……让我抱一会儿。”他慢慢收紧了胳膊,“就一会儿。”

 

这个拥抱的时间并不久,但两个人都觉得仿佛漫长的光阴都浓缩在里面了。炙热和微凉的两种气息交融在一起,一瞬间世界小到只剩下伞下这一方天地,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温柔而缠绵。

 

分开的时候王杰希在方士谦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这一次是方士谦目送他走回去,王杰希在浓稠的黑暗与交织的雨幕中穿行,背影孤独却决绝。直到王杰希掩上了门,门内的光亮随着王杰希的身影一同消失,方士谦才转身离去。

 

方士谦走得很慢。戏已散场,夜晚的长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雨水顺着两边的房檐滑落下来,风吹着檐下的铁马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心中有些怅然,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方兄——”

 

他转身一看,竟是赵长林。他停下来等赵长林走近,不等赵长林开口便说:“今晚的《大劈棺》唱得一般,我听那唱庄周的好几处险些唱不上去的模样。”

 

赵长林“嘿嘿”一笑,说:“这我可看不出来。”他问方士谦,“老方你不是说去看电影?怎么跑这儿来了?”

 

方士谦说:“我那朋友是个爱听戏的——见今儿晚上没什么好电影,我又想起来你说越云这边有戏,便和他一起过来了。”

 

赵长林眯着眼睛看他:“原来如此。”他望了望四周,“你朋友走了?”

 

方士谦说:“他听到一半,说自个儿头疼,就回去了。”他岔开话题,“我下午应该问问你坐在哪儿的,一个人听戏实在是没趣。”

 

赵长林说:“我坐的是台下,靠的近,听得真切些。”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到了岔路便各自回去了。方士谦适才想试探着问赵长林是何时看见他的——若是与王杰希的会面叫他见着了,倒真有些麻烦。只是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发问,只得暗中观察赵长林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

 

王杰希跟着蓝雨班一同回了椿树胡同。他没在第一时间回到微草,反而是去了蓝雨班的院子。“找你们黄少商量商量戏文的事儿。”他说。

 

他去了黄少天的房间。黄少天正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王杰希掩上房门,神情严肃:“这些天风声紧得很——你和你手下那几个人没事罢?”

 

黄少天疑惑地看着他:“上次行动的那几个人不是都自尽了么?”他思考了一下,又说,“上次的行动计划是我直接交代给他们的,和孙翔他们没关系。就算有人查到了什么,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王杰希问:“那你呢?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儿?”

 

黄少天眼中怀疑的神色愈发浓重:“没有啊,最近几天我基本一直呆在书馆里,也没和他们接触过——到底怎么了?”

 

王杰希皱了眉:“那还真是奇怪……”他犹豫了一下,“有个人自称小卢的朋友来找我,说让我最近要当心……我看他言谈之中像是知道咱们和锄奸会有牵连似的。”

 

“小卢的朋友?”黄少天也觉得奇怪,“军统的人?”

 

王杰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先消停一阵子吧。”

 

黄少天见他不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他想了想,又问,“那……原定的刺杀计划,咱们还做不做?”

 

王杰希说:“做是肯定要做的。计划我研究了好几遍,没有疏漏……只是眼下那帮日本人查得紧,等过阵子再执行罢。”他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提醒他们小心些……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王杰希出去的时候正遇上喻文州。喻文州撑着把蓝色的油布伞,正往蓝雨院子里头走。两人见到彼此都有些意外,王杰希先开了口:“我来找少天商量点事儿——话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喻文州说:“出去应酬税务的人——那帮做官的倒是清闲,吃完饭又说要打牌,闹到现在才完。”他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可真是累死我啦。”

 

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儿,方叹道:“你辛苦了。”

 

喻文州轻笑:“彼此彼此罢了。”雨滴声衬得他的声音轻柔而又模糊,“蓝雨这边演戏的事儿,多亏了你帮手……多谢了。”

 

王杰希摆了摆手:“没事,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夏天一天天地过去,炎热的暑气却没有丝毫要消退的迹象。特务机关查了许久工商界代表大会上发生的暗杀事件,却没有更多的进展。好在自那次事件之后,锄奸会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而卢瀚文被捕之后,特务机关对军统特工的抓捕比之从前有成效了许多。在陆陆续续地抓到了十余名军统特工并摧毁了三个军统据点之后,吉川贞佐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还大大地嘉奖了尚云霆一番。

 

一场秋雨落下,终于终结了这个漫长的夏天。到了秋天里,特务机关又进了些新人,只不过自卢瀚文之后,新人所能接触到情报的范围比从前要狭窄了许多。分到方士谦手下的是个叫刘皓的年轻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处事倒十分老练圆滑。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方士谦的工作负担都比以前轻得多。按照张新杰的说法,组织上又派遣了一批新的情报人员进入了北平,一些不甚重要的情报不再需要通过方士谦来取得,而正面战场进入了难得的和平阶段,故而方士谦整个十月都几乎闲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

 

赵长林倒还是常常约方士谦去听戏。时日久了,方士谦也摸清楚了赵长林听戏的喜好,为了方便与王杰希的见面,他还列了份戏单,告诉王杰希若是哪天想见他,便从这份戏单里头挑戏来演。王杰希拿到这份单子的时候不禁失笑,但看方士谦一脸郑重,也不扫他的兴,只夸他头脑灵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这倒让方士谦受用得很,两人见完面后,在回去的路上,方士谦脸上一直挂着笑,自己都没察觉到。

 

十一月初的一天,方士谦照旧闲着没什么事做。不如早些下班——他慢吞吞地整理着手上那一摞无关紧要的旧文件,心里想。眼见到了五点,他刚整理好公文包,办公室的门却被刘皓敲响了:“方处长,梁处长让您过去一趟。”

 

方士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想梁伯晖也不知唱的哪一出,非要等到快下班了才找他。待进了梁伯晖办公室,才发现尚云霆也在,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梁、尚二人,梁伯晖说:“尚科长有任务要让咱们搭把手。”他望了一眼尚云霆,“等老赵来了一块儿说。”


不多时,赵长林也敲门进来。尚云霆清了清嗓子,说:“最近我们发现,国党的人在偷偷走私一些违禁的药物——目前有好几家医院和医生都牵涉其中。药品的走私很可能和军统的人有关系,我已经向吉川长官汇报了这一情况。”他有些炫耀地看了梁伯晖一眼,“吉川长官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侦查科和情报处一起,合作处理这个案子。”

 

梁伯晖咳了一声:“老方,老赵,你们两个要配合尚科长的工作。”

 

方士谦有些明白过来。尚云霆近日里在吉川那里受重用得很,这是跑来向梁伯晖示威了。梁伯晖又看不惯尚云霆这副嘴脸,索性把合作办案的事情推给他和赵长林两人。想通了这一关节,方士谦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都是日本人的走狗罢了,还非要彼此分个上下高低,真真贱格。

 

第二日,尚云霆便让手下把相关的文件送到了情报处。方士谦翻了翻,隐隐有些心惊——牵涉其中的医院很多,还不乏协和这样的大医院。他又仔细地把卷宗从头看到了尾,发现线索虽多,却基本都是断的——时局纷乱,即使是医生,生活也艰难得很,在这种情况下,私下把医院的药高价卖出去都是常事。对于有些小医院来说,这甚至不是某个医生的个人行为,而是受到院长默许的。而国党的人行事也算隐秘,在倒卖事件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便把那个和医院以及医生接触的联络人送出了北平,现下侦查科遍寻不着,案情也陷入了僵局。

 

不知为何,方士谦忽然想起了宋晓和喻文州。他有种直觉,这事情和喻文州脱不了干系——这一次的案子里,和医生的交易都是通过现金完成的,联络人一离开,整个线索链都断了。这人倒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方士谦暗暗想道。

 

他想起了上一次和喻文州的见面。其实,自己还是感情用事了,他想。在喻文州拿王杰希要挟他的那一刹那,他是起过杀心的,却终究还是在喻文州淡定从容的态度面前败下了阵来。

 

当喻文州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把王杰希的事儿说出去”的时候,明明他没有拿出任何能够支撑这一说法的证据,可方士谦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这依然只是一种直觉,但如果再来一次,自己大约还是会相信他,方士谦想。

 

方士谦放下卷宗,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你也能一切平安顺遂罢——他对着心中那个淡淡的喻文州的影子说道。

 

医院的案子查了大半个月后,还是被搁置到了一边。原因有二,其一是线索链的断裂,其二则是特务机关有了好些新的工作。自中日正式开战以来,双方在情报上的较量便从来没有停止过——而这段时间以来,情报处所经手的各种密电和文件都史无前例的多。这一情况引起了方士谦的注意,以他的级别还接触不到特级密电的内容,但有几封密电的信息还是令他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给东南亚各日本使馆的消息中,提及了对高级密码本的销毁。

 

日本人一定在策划着什么——方士谦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张新杰,张新杰听完后沉思良久,却没有说话。方士谦看着他眼镜片上的反光,不禁有些走神。

 

张新杰终于开口,他面色诚恳地对方士谦说:“就我个人的判断来说,我认同你的猜想,日本人近日内会在正面战场上采取一些新的行动。你说的这些,应当是有价值的情报——我会尽快向上级反映的。”

 

方士谦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吗?毕竟我的工作便利……”

 

张新杰打断了他:“不,不需要——这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方士谦有些不死心:“但是……”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新杰,古话说得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既然我们的判断一致,而情况又确实紧急,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呢?”

 

张新杰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你还是老样子……”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是凭着一腔热血和赤诚加入了革命,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只是局中的棋子罢了——而操纵局势的棋手,只需要自己的棋子听话就足够了。”

 

方士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并未理解他话中的深意。但他毕竟与张新杰共事了这许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他长叹一声:“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见张新杰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他又赶紧保证,“我不会再查下去了,我保证——一切以当前的任务为重。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离开了张新杰的小屋。夜色笼罩着整个北平城,秋天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寂静孤清,即使明月当空,也好像照不亮那一份寥落似的。他步履匆匆地行走在黑夜里,心中五味杂陈——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另一个他认识的人也走进了张新杰的寓所。

 

TBC


本章还是过渡,标题是乱取的,《五人义》就是《五人墓碑记》的故事,因为过渡章正好涉及了方王喻黄张五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并不代表五份便当23333.

猜猜那个走进张新杰寓所的是谁【下章揭晓,泥萌打死我我也不会剧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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