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梨园梦——李陵碑

OOC,私设有,慎入。


11. 李陵碑

 

从梁伯晖的办公室出来后,赵长林同方士谦抱怨道:“真是,怎么在这当口出内鬼的事情!前两天吉川长官才吩咐下来让咱们负责工商界代表大会的安保工作,现下又要抓内鬼,哪有这闲工夫……”

 

方士谦说:“工商界代表的赴京路线我已经整理好了,你那边的进展怎么样?”

 

赵长林有点赧然:“我才刚去检查了几个会场……还没敲定用哪一个呢。”

 

方士谦漫不经心地说:“要不,咱们还是分头行事罢——大会的安保计划交给我来做,你专心去查内鬼的事情好了。”他询问地望了赵长林一眼,“这样咱们都省得一心两用,你意下如何?”

 

赵长林一想,内部调查比外出协调的工作要轻松不少,便呵呵一笑:“承方兄的情——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回头我让人把整理好的会场资料给你送过去。”

 

方士谦点点头:“相互搭把手都是应该的,你要是还有旁的事,也尽管来找我。”

 

赵长林高兴得很,忙不迭地应了声。他的动作倒是不慢,下午的时候便派人把资料送到了方士谦的办公室。将要与会的工商代表将近百人,各人的信息资料加在一起就有两本线装书那么厚。方士谦先是出去跑了几趟,把会场定了下来,又派人逐一与这些工商界代表取得联系,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才确定了详细的安保计划——包括各位代表下榻的酒店以及安排保护的人手。

 

又是连着几天加班到深夜了——刚通宵结束的方士谦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赵长林一向爱躲懒,否则把全盘工作揽到自己手上还是颇为棘手的事情。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他照例做好了文件的备份,把胶卷收好了揣进了怀里,又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大约是实在太累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亮。

 

方士谦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端着烟灰缸出门去。这几日为了提神,他抽烟抽得极凶,办公室里头的烟味都比平日里浓了几分。在走廊里他又碰到拿着资料的卢瀚文,卢瀚文向他问了个好便匆匆走开了,方士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来。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又到楼下去抽了根烟,待到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那种奇怪的感觉来自何方——侦查科的办公室在楼下一层,而卢瀚文的借调期应该已经结束。

 

他想起来之前梁伯晖提及的内鬼的事情,心中警铃大作。抽完了这一支烟,他拿着整理好的安保计划资料去找赵长林,赵长林刚到办公室不久,正捧着杯茶看报纸,见方士谦进来连忙让他坐。

 

方士谦把安保计划递给他,说:“这个我做好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是都妥当的话,下午你拿去交给梁处长罢,我忙了一夜,得回家里歇歇。”

 

赵长林很是高兴:“你做的计划,我当然信得过!真是辛苦你老兄了——”

 

方士谦问:“那个内鬼你查得如何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赵长林说:“好歹是让我赶在吉川长官暴怒前给查完了,最后剩下七个人……”他脸上有庆幸的笑容,“好在这七个人里头没咱们情报处的,就算最后查出来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只是不知道哪个部门要倒霉了。”

 

“哦?”方士谦状若无心地问,“那依老弟你看,哪位要倒霉了?”

 

赵长林“嘿嘿”一笑:“这个我可说不好,最后剩下来的是四个侦查科的和三个联络处的。”他翻了半天,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张纸来递给方士谦,“反正,内鬼就出在这七个人里头,跑不了。”

 

方士谦接过来瞧了一眼,迅速地记下了几个名字后又把纸递还给赵长林:“还好,前儿忙兵力部署的时候,联络处还借调了他们那个小秦给我帮忙来着——好在不在这名单上,不然说不准还得牵连我……”他叹了口气,“日子不好过啊。”

 

赵长林笑道:“你这也忒多心了!横竖锅是他们长官的,到不了咱们头上。”

 

方士谦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他又同赵长林扯了几句,感慨了一番时事,便离开了赵长林的办公室。卢瀚文……他默念着这个名字,那份名单上侦查科有四个人,而卢瀚文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回家休息了半天后,晚上去找了张新杰把胶卷交给他,顺便接受了下一步的任务。张新杰布置完任务后,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他:“还有事?”

 

方士谦犹豫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叶挺将军怎么样了。”

 

张新杰瞥他一眼,说:“你不看报纸的?”

 

方士谦说:“我知道皖南事变之后叶将军被软禁了——就想打听打听,他们有没有放人的意思……还有,我们有没有交涉和营救的意图。”

 

“方士谦同志。”张新杰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方士谦连忙摆手:“好好好,是我不该问……就是有点感慨罢了。”

 

张新杰说:“我知道你的动机是好的,但是这和我们当下的任务没有关系。组织对你的期望是,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完成任务。其余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最好不要多想。”

 

方士谦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第二天他上班时,又在楼梯口遇到了卢瀚文。彼时他正下楼而卢瀚文正在上楼,卢瀚文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望着卢瀚文皱了皱眉:“又到情报处来有事?”

 

卢瀚文说:“不是,我们那边的洗手间正在清理,我到楼上来借用一下。”

 

方士谦点点头,又问:“最近在侦查科干得怎么样?”

 

卢瀚文挠了挠脑袋,笑着说:“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忙,不过也习惯了。”

 

方士谦下楼的时候特意拐去了侦查科那一层的洗手间——卢瀚文倒确实没有说谎,清洁工正在里头打扫。他不免暗哂自己多心,去联络处取了文件便回了办公室。刚回去没多久,便被梁伯晖叫去布置新的任务——上头怀疑政府里头的某位高官和抗日力量暗通款曲,让方士谦和尚云霆两人联手调查。

 

梁伯晖最后说:“尚科长说了,他那边的人手随你调派——咱们这边也一样。”

 

尚云霆确实没和他们客气,当天下午就借了方士谦三个手下去出外勤。按照他的说法,侦查科那边新来的好几个都是做文职工作的,人手不够。方士谦想了想,跟他说:“那你把那几个做文职的调过来帮我整理材料罢。”

 

调过来的人里头也包括了卢瀚文。晚上方士谦特意把这几个借调的人留下来加班,到了九点左右,他把卢瀚文唤到办公室里头,单独布置了些任务给他。布置任务的时候,他又装作无心地提到刚完成的工商界代表大会安保计划,还和卢瀚文抱怨了几句,说自己的手下都不得力,没卢瀚文一半的能干——“连找会场这种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要是都像你这样,做个计划哪里需要七八天呢。”他说。

 

听了他这话,卢瀚文也只是谦虚地笑,说:“总归家里替我谋了这么个好职位,不好好儿干对不起家里,也对不起各位长官的栽培。”

 

方士谦笑了:“哪里就算好职位了!不过是混口饭吃——”他一边说话,一边手头不停,过了一小会儿放下笔,把文件整理好放进了抽屉最上层,“总算是把安保计划改完了……哎,你怎么还傻站着,回去干活儿去吧。”

 

加班到了十点,方士谦便把众人遣散:“都早点儿回去休息罢,明天早些过来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下午时分,侦查科出外勤的几个人回来了。等他们把整理好的口供情报交给方士谦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方士谦走到旁边的办公室,说:“小伙子们,今儿又得加班——你们先整理着,整理好了小卢拿来我看。”

 

卢瀚文敲响方士谦办公室的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方士谦说了句“进来”,又接过情报看了两眼,说:“做的不错,今儿差不多了。”

 

说着他便走出办公室,卢瀚文跟在他身后。他朝隔壁吆喝了一声:“都回去吧!”不多时,那几个加班的年轻人便都走了出来。

 

他又转身跟卢瀚文说了句:“你在这儿等我几分钟——我去趟档案室,回来还有点事情要交代给你。”

 

方士谦在档案室磨蹭了十几分钟,最后随手取了几份材料出来。卢瀚文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方士谦抽出一份材料,交代了他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便放他回去了。

 

卢瀚文走后,方士谦快步走进办公室锁上门。他拉开第一层抽屉——最上面的文件是他昨天改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句子的安保计划,而他在文件里面放的几根头发的位置,有明显的变动。

 

方士谦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有八成的把握,卢瀚文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军统特工——“流云”。

 

对于这个发现,他心下不免有些纠结。但留给他纠结的时间并不久,第二天下午,梁伯晖便叫了他和赵长林去,说:“吉川长官说了,今天要处理掉内鬼的事情。”

 

方士谦问:“有进展了?我记得上次老赵跟我说还有七个嫌疑人。”

 

梁伯晖说:“话是不假。不过今儿我们来个引蛇出洞——昨儿抓到了个军统特工,章科长单独审了他一夜,那家伙骨头倒硬得很,什么都没说,今儿上午咽了气。军统的人必然要把和这人相关的情报站全撤了——我们就看看那七个人里头到底是谁沉不住气,跑出去通风报信。”

 

赵长林问:“昨天抓到的?那要撤早就撤了吧?”

 

梁伯晖笑了:“妙就妙在这人是章科长亲自抓的——连我都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方士谦点点头:“确实,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想了一下,又说,“而且我记得嫌疑人只在联络处和侦查科,章科长的刑讯科还有咱们的情报处都没问题。”

 

梁伯晖说:“没错。现下吉川长官就是让刑讯科和情报处出人手,监视住这七个人——只要不打草惊蛇,除了这个‘流云’,咱们八成还能钓着条大鱼呢。”

 

从梁伯晖办公室出来之后,方士谦便按照指示将卢瀚文和另一个年轻人打发回了侦查科,并告知他们,让他们回去的原因是新抓了一个军统特工,侦查科需要他们帮手。卢瀚文收拾好了东西,还跑来和方士谦道了个谢。方士谦办公室的窗户是开着的,正巧一阵风吹进来把他桌上的几张纸吹落了地。方士谦慢慢地捡起那几张纸,踱到办公室的窗边。他望着外头的天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卢你看,今天的风那么大,天上的云都被吹散了。”

 

卢瀚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方士谦又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天气……我看还得早点回家把衣服收了。”

 

卢瀚文说:“方处长……”

 

方士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有些感慨罢了——你去罢。”

 

这一天,整个特务机关罕见地没什么人加班。到了晚上六点半,整个楼里已经基本空了。方士谦带着人出去跟踪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一弯冷月挂在天边,旁边零零散散点缀着几颗星星。风在呼呼地吹着,虽然是春夏之交,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这黑沉沉的夜幕却显得格外凄清。

 

卢瀚文是在快走到椿树胡同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的。他的第一反应是往反方向走,回到家里,却在转身的刹那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不露声色地继续走着,却绕了个大弯,拐到了天桥去。

 

身后的人一直跟得很紧。在天桥那里,卢瀚文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的杂耍,后面的人也没有冲上来的意思。他叫了辆黄包车往西直门去。快到西直门的时候他下了车,心想如果甩掉了跟踪的人就好了。坐在车上时,他才突然想起下午方士谦说的那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明白了那大约是一种善意的暗示和提醒——但他明白得太晚了。

 

不,或许还不算太晚,他想。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走的路线,心想按照这个路线,他们大约还不至于怀疑到喻文州的身上去——下车后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又在几个从前常去的店铺里流连逗留了一番。从最后一家果子铺里头出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这里离从前他和刘小别住的小院子已经很近了。

 

他突然有些怅然,心下有种冲动想要进那院子里去瞧瞧。转念一想,若是进了院子,说不定又要给刘小别带来不少麻烦。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道胡同门口的石榴花开得怎么样了——从前他俩是顶爱那棵石榴树的。

 

他又叫了辆黄包车,让车夫送他回家去。进屋没多少时候,家里的下人便来敲门,说机关里来人找他。彼时他刚烧完最后一份文件,火盆里头的火苗还跳动着。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氰化钾粉末塞进了指甲里,走出门去,只见到尚云霆冷着一张脸,带着人在门口等他。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这么晚了,尚科长有什么事吗?”

 

尚云霆吩咐两个手下:“你们进屋去搜。”又让另一个手下拿出手铐把卢瀚文铐上,说,“把他带回去。”

 

卢瀚文被带到了审讯室里。尚云霆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过了不多时,有人敲响刑讯室的门,尚云霆推门出去,那人低声和他报告:“没有电台之类的东西——但是有文件焚烧的痕迹。”

 

尚云霆冷笑一声:“这小子还挺能耐……其他六个人确认都没有异动?”

 

那人摇了摇头:“都没有。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们的人手还在盯着。”

 

尚云霆说:“人手先别撤。等到明早,如果确认没问题的话再撤掉。”

 

正说着,章文韬也走了过来。尚云霆见他过来,说:“章科长。”他故意叹了口气,说,“俗话说‘家贼难防’,今儿可让我见着了——我得避嫌,这小子交给你审罢?”

 

章文韬点点头。他是从前军统的人,日军占领北平后便投了敌,在刑讯科多年,素有“活阎王”的称号。他冷冷地往卢瀚文面前一坐,也不多话,先把常用的刑罚给他上了个遍。卢瀚文毕竟从小娇生惯养,不多时便昏了过去。

 

章文韬让人拿了盆凉水把他泼醒。按照他的经验,这个时候有些犯人大概会开口说些什么了。他问:“你就是军统的‘流云’罢?”

 

卢瀚文没说话,章文韬当他默认:“动作还挺麻利——把你的联络人和你知道的交代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卢瀚文还是咬着牙不说话。章文韬倒笑了:“不错啊小少爷,这么细皮嫩肉的也能坚持到现在……不过,这才是开始罢了。”他“啧”了一声,“你来的晚,怕是没见过我审犯人——何必要多受这皮肉之苦呢?”

 

一室寂静。惨白的日光灯下,章文韬的笑容也变得狰狞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又拿了套新的刑具出来。卢瀚文勉强抬眼一看,知道他是要拔指甲了——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想。章文韬走到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的两只手从束缚中解了开来。

 

卢瀚文有一秒的迟疑。但他还是很快地做出了决定。他努力地低下头来,咬住了自己的指甲。氰化钾的药效发作得极快,他几乎没有感到痛楚。

 

他合上了眼睛。记忆中最后残留的,并不是章文韬狰狞而扭曲的面容——而是幽暗小巷尽头的一棵石榴树,上面的花朵红得如火焰一般。


TBC


《李陵碑》就是《托兆碰碑》的别名,来自杨家将中杨继业因苦等无援,又不愿降敌,最终碰死在李陵碑前的故事。

应该能看出来为什么方神不能明着告诫小卢吧......这种情境下,只能让他做善意的提醒了。还有一个暗地里的设定没有写在文里的——跟踪小卢的一组人里头有方神,所以小卢才会很快发现被跟踪了。

小卢是个怕疼的孩子,所以才会事先准备好氰化钾藏在指甲里。

喻队的伏笔埋了很久了,但是我知道你们都在忙着看谈恋爱【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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