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梨园梦——钗头凤

OOC, 有私设,慎入。


10. 钗头凤

 

北平夏天的暴雨,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午的时候一阵电闪雷鸣,天空黑得如入夜一般,不多会儿便暴雨如注。这场雨下了小半个时辰后停了下来,天也渐渐放晴,只有院子里头的槐花被雨打得落了一地。

 

刘小别是在雨停之后走进微草茶馆的,他穿一件蓝色长衫,被雨淋得透湿,形容狼狈极了。这天在茶馆里头跑堂的是高英杰,见到他时惊讶得很:“小别哥,你怎么来啦?还淋成这个样子——快到我屋里去换件衣服罢。”

 

刘小别茫然地点点头,便随着他去了屋里。高英杰从柜子里翻出套灰色的褂子和裤子让他换,又出去拿了条毛巾。刘小别换好了衣服后,只怔怔地由着高英杰帮他擦头发,也不说话。

 

直到高英杰停止了动作,刘小别才说:“英杰,我和瀚文……分手了。”

 

高英杰先前便已猜到他这个样子多半和卢瀚文有关,只是他原以为大约是两人吵架,竟没想到是分手,一时间呆住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问刘小别:“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讲讲么?”

 

刘小别苦笑道:“终归是我当初没想清楚罢了……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

 

他顿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开口和高英杰说:“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也知道卢家……如今算得上是家大业大,瀚文能违抗他们一时,总不能违抗他们一辈子,他祖母身体又一向不好……”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来在一起就是错的,如今这样也好。”

 

高英杰只能劝他:“你想得开就最好……小卢那边呢?”

 

刘小别说:“他毕竟年纪还小,伤心上那么一两个月,大概也就过去了。”

 

高英杰又安慰了他一番,带他去见了王杰希。王杰希听了他这番遭遇,也有点感慨,跟他说:“那正好就回来吧,微草这边也不差你这一双筷子。”

 

经了这一番变故之后,刘小别也比从前沉默得多。他回来微草班的两三日后,卢瀚文来了一趟,手里拎了个箱子,说是来把衣服什么的还他。刘小别也没出来见他,只托高英杰把东西收下了。到了秋天里,微草班的人经常见他和袁柏清两个坐在一块儿喝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却都不说话。两人如此这般酩酊大醉了好几次之后,王杰希终于看不下去,给袁柏清派了好些茶馆里的活计,又把刘小别赶去蓝雨班新开的书馆帮忙——书馆里头坐镇的老板是黄少天,刘小别成日里听他天南海北地胡侃,虽然觉得有些聒噪,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再过些时日,大约就能全忘了罢,刘小别想。

 

这一天阳光极好,虽然是深秋时节,金灿灿的阳光倒照得人暖洋洋的。刘小别拎着一箱子新书往书馆走,走到蓝雨班院门口的时候,看见卢瀚文和喻文州正站在院子里头说话。他偷偷瞄了两眼后,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心虚,连忙快走几步躲进了书馆里。下午书馆里没什么客人来,黄少天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儿,刘小别把书箱放下,方才松了口气。

 

黄少天这两日得了轻微的风寒,比平常要嗜睡些。刘小别无意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把书箱打开,把新书逐一塞到书架上。他正在和书目上的蝇头小字作斗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卢瀚文。

 

见到卢瀚文的时候,刘小别反而平静了下来。几个月不见,卢瀚文的变化倒不大,只是稍微瘦了一些,他的眼神还是明亮而炙热的,像极了这一日的阳光。

 

刘小别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轻声道:“别吵着黄老板,你要是有话,咱们进屋说。”

 

卢瀚文跟着他进了后面的账房。账房里头的光线很暗,卢瀚文仿佛有些不适应,他揉了揉眼睛,说:“听喻老板说你在书馆里帮忙,我过来看看。”

 

刘小别说:“我挺好的……你呢?”

 

卢瀚文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我一点都不好。”他的声音听上去难过又委屈,“小别哥,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我很想你。”

 

刘小别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顿时有些尴尬。他避开了卢瀚文的视线,轻咳了一声:“我以为……那天我们说得很清楚了。”

 

卢瀚文吸了吸鼻子,说:“可我不甘心,我还喜欢你。”

 

刘小别忍不住皱了皱眉:“别闹了——且不说你家里头……就算他们不这么硬着拆散咱们,咱们也没法这样过一辈子。你还年轻得很……”

 

卢瀚文摇了摇头,说:“等日本人走了,我可以离开北平。咱们可以去香港、去台湾,甚至去国外——就咱们两个人,总会有法子的……”

 

刘小别打断了他:“瀚文,这是你现下的想法,可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变呢?就说当初我们刚在一块儿的时候,不也觉得能好好儿地过下去,过上一辈子么?可实际上,你是一时冲动,我也昏了头了——现在,梦也该醒了。你以后还会遇上别人,一样会过得很好……”


他看了卢瀚文一眼,那张年轻的面庞上依旧有倔强的神色,然而刘小别觉得他好像就要哭出来了。但卢瀚文最终也没有哭,他说:“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刘小别只是沉默,没有接话。他并不怀疑卢瀚文当下这一番话的真心,只是觉得累得很。大约是被他的这种态度伤到了心,卢瀚文低声地说了一句:“你以后会知道的。我还有旁的事……先走了。”

 

卢瀚文走后,刘小别有些难过,他颓然地坐了下来。从前他演过的那些戏里,梁山伯与祝英台、张生与崔莺莺、乃至唐明皇与杨贵妃——海誓山盟时大抵都是相似的,可是人强不过命,又能怎么样呢,他想。

 

他后来又见过卢瀚文几次,不过都是卢瀚文来蓝雨班找喻文州,两人匆匆打个照面罢了。卢瀚文也没有再和他提复合的事情,倒教他松了口气。后来,听黄少天说,卢瀚文家里帮他在政府机关里头谋了个职位,不再在《世界日报》做他的编辑。这大概才是他应该走的路,刘小别心想——过往种种,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无巧不成书,卢瀚文进的恰巧是华北五省特务机关——在侦查科科长尚云霆手下做秘书。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加之卢家在北平城里算得上有名的人家,机关里头不少人都知道他之前与刘小别的事儿,看他的眼光里都带着些好奇。卢瀚文倒是不在意,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他秘书的活儿,倒颇得尚云霆的赏识。

 

方士谦也与卢瀚文打过好几个照面,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充满了快活的朝气,在整个死气沉沉的机关里像个太阳一般。近日里,侦查科捉住了一个军统的特工,又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一个军统驻北平的小情报站,尚云霆高兴得很,走起路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结案时他让卢瀚文把整理好的报告交到情报处去,方士谦翻了翻,问卢瀚文:“这报告谁写的?”

 

卢瀚文说:“我写了个草稿,又交给尚科长改过。”

 

方士谦皱了皱眉,指着报告里头一行字说:“这人的口供里头说,情报站负责的业务里头包括发展和联络北平的锄奸会——为什么报告里没有后续了?”

 

卢瀚文一脸茫然:“这个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审问是侦查科交给刑讯科负责的,口供的部分我是直接用的刑讯科的报告写的。拿到口供以后尚科长派人去捣毁了那个情报站,不过我们去的时候,人都撤走了,只找到些没烧毁的文件和几部电台。”

 

方士谦问:“没烧毁的文件里头,没有密码本和联络名单这种要紧的?”

 

卢瀚文想了想,说:“没有,都是些我们这里已经泄露出去的情报。”

 

方士谦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报告我收下了,你先回去吧。”

 

到了年底,大概各方势力都忙着过年去了,侦查科和刑讯科的活计都比往常少了许多,只有情报处还是一贯的忙碌——正面战场上的消息情报多半都要经情报处的手,近日里日军计划在武汉附近发起一次会战,还要抽调华北五省的一些兵力和辎重加以增援,故而这几日情报处几间办公室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忙到了半夜,方士谦总算整理完了华北地区的兵力调动方案。他拿出照相机做了个备份,把胶卷小心地取出来收好——这几日他得抽个空去找联络人张新杰,把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出去。他伸了个懒腰,连日里没有休息好的困倦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晃了晃脑袋,又点起一根烟让自己清醒些,锁上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了没几步,他在赵长林办公室的附近撞到了卢瀚文。卢瀚文手里拿了一摞文件,正站在赵长林门外张望。见他过来,卢瀚文连忙和他打了个招呼:“方处长好。”

 

方士谦问:“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呢?”

 

卢瀚文说:“最近情报处都在通宵加班,赵处长和我们尚科长说了,让我过来给他帮忙。”他又指了指手里的文件,“我刚整理完报告,想拿过来给赵处长过目来着。”

 

方士谦说:“老赵加班基本不会超过晚上十二点的,你明天再拿给他罢。”

 

卢瀚文点点头,说:“这样子啊……我看您工作得倒晚。”

 

方士谦笑笑,说:“我是习惯了,靠烟扛着而已。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方士谦回家后,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闹钟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响起,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去。他对着镜子刷牙,头发乱蓬蓬的如鸡窝一般,黑眼圈在睡了一觉之后淡了不少。想到晚上去越云剧院可以见到王杰希,他不禁快活了起来,刮胡茬的时候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他出门的时候外面开始飘雪,等他见完张新杰,到了越云剧院门口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张新杰给他交待下一步任务用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久一些,他找到位置坐下时,场上的戏已经演了将近一折了。

 

王杰希这两日着了风寒有些咳嗽,便没登台,只坐在场边拉胡琴。这倒让方士谦得了些便利,一场《奔月》演完了后,其他人都留在后台更衣卸妆,王杰希放下京胡,说:“我出去透个气。”

 

他推开门,又小心地关上。走到院子门口,果然见方士谦站在那里等他。雪下得很大,方士谦却没撑伞,落了满身的雪。王杰希帮他拍掉身上的雪花,却见方士谦向他伸出手来:“我手冷,帮我焐焐呗。”

 

王杰希瞥他一眼,道:“你今儿心情倒好。”说着还真抓了他的手过来焐。王杰希的手也不暖和,焐了没多会儿,方士谦倒觉得王杰希的手比他还凉了。他缩回了手,说:“最近太忙了……你最近怎么样?”

 

王杰希说:“还成,还过得下去。”

 

方士谦问:“柏清还好吗?”

 

王杰希叹了口气:“人还算精神,就是成日里没个笑脸。柳非也是可惜了。”

 

方士谦劝他:“逝者已矣,你们都别想那么多了,先顾好自己吧。”他想了一下,又问,“小别和那个卢家公子可还有来往?”

 

王杰希说:“应该是没有——不过小卢经常去找文州。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士谦说:“随便问问……他在我们机关里头做事,卢家又是那种人家,你们还是别和他走太近的好。”

 

王杰希听了他的话后倒是上了心,连着观察了刘小别好几天,确认他确实和卢瀚文没来往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年初,日军在豫南会战里头吃了不小的苦头,伤亡了几千人后还是不得不撤了军。到了三月份,他们又在上高会战里节节败退。正面战场不断失败的同时,共产党的小股军队也对他们进行着不断的、有效率的骚扰,让他们叫苦不迭。

 

北平城里的人们也似乎渐渐地见到了曙光。在这种微弱的希望下,他们的反抗比以往更加激烈起来。锄奸会的刺杀行动越来越频繁,光是二月和三月里,被杀的汉奸就多达十人。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吉川贞佐大为光火,又将各部的人好一通训斥,勒令他们必须尽早将刺客们抓捕归案。


威压之下,各个部门的人工作倒的确比往常要有效率了许多。他们陆陆续续地抓了一批暗杀者,审问后发现其中既有专业特工,也有不少热血青年——有一次抓到的案犯甚至是十几岁的中学生。按照梁伯晖的意思,应当顺着专业特工的方向加以排查——“普通人的刺杀得手率低得很,暂时不用管,我们务必要将军统的特工揪出来一网打尽”,梁伯晖如是说。

 

重刑之下,终于有一个军统特工熬不住开了口。根据他的供述,侦查科再次出击,捣毁了两个军统的地下情报站——但与前一次相同的是,他们找到情报站据点的时候,据点里早已人去楼空,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遗留下来。尤其是最近一次抓捕行动展开的时候,他们抵达现场时,文件卷宗是刚刚好烧的一干二净——连续三次恰到好处的失败引起了尚云霆的警觉,他向吉川贞佐报告了这一情况,而吉川很快地做出了判断:特务机关之中有通风报信的内鬼。

 

五月初,军统的锄奸行动再一次得手——这一次被刺杀的是财政部的一位司长,在家中被人一击爆头,当场毙命。抓住行刺者并没有花费他们很大的力气,因为出手刺杀的正是司长本人的警卫员之一。他在被制服后试图自杀,但失败了——失败之后便被转移到了特务机关的刑讯科,由刑讯科科长章文韬和侦查科科长尚云霆共同秘密审问。

 

在对这位刺杀者进行了残酷的刑讯逼供,甚至使用了致幻的药剂和测谎仪之后,章、尚二人终于从他的口中得到了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吉川的判断没有出错,军统的确已经派人成功潜入了特务机关的内部。

 

章、尚二人将情况汇报给了吉川之后,得到了吉川的指示——先进行背景排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而这一工作落到了情报处处长梁伯晖的头上,在仔细地排除了自己两位副手的嫌疑后,梁伯晖将方士谦和赵长林叫进了办公室。

 

“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内鬼的潜入时间在去年夏天之后。”梁伯晖说,示意方赵二人拿起他桌上整理好的两份报告文件,“这是经过第一次排查后的嫌疑人名单,情报处、刑讯科、侦查科以及联络处加在一起,总共有三十多人。”

 

他继续说了下去:“目前我们并没有足够多的人手可以监控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吉川长官给我们一周的时间,务必要把这份名单缩减到十人以内。”他的眼中闪着冷酷的光芒,“一个月的时间,要把这个‘流云’找出来……他嚣张得够久了。”

 

TBC


《钗头凤》是陆游和唐婉的故事,这里卢刘与陆唐相似,主要是迫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而分开,所以用了《钗头凤》作标题。

关于锄奸和谍战的部分完全是胡扯,请勿当真!!

下一章小卢大概要领便当了【顶锅盖遁】

评论(24)

热度(71)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