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流年一局棋（2）
师生paro，学生方&老师王。
2.
方士谦觉得自己的高二生活不太顺利。
自己的老大忽然被换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方士谦给王杰希取的绰号，然而似乎全班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称呼王杰希），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让他颇为不爽，而短短半个月时间，这个小白脸就收服了班上的大部分人，甚至包括他的同桌兼死党杨聪，让他失去了仅剩的同仇敌忾的伙伴。
杨聪的叛变发生于一次体育课后。
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半活泼好动，而且拥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杨聪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本班足球队的主力之一，一直活跃在和另一个理科重点班，10班的战斗第一线，从高一开学后不久直到现在。那天下午，10班的黄少天前来叫阵的时候，正巧他们的主力前锋孙哲平请假。蜀中无大将，杨聪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一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死宅方士谦拉去充数。当然他不能这么干，输了的话，丢的可是自己班的脸——
杨聪悲愤地瞪了一眼懒洋洋地葛优瘫在操场边树阴下的方士谦，心想这厮白长了将近180的个头，战斗力却连个零点一鹅都不到，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但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杨聪被黄少天的垃圾话吵得焦头烂额之际，他的救星身披黄金战甲，脚踏五彩祥云地来了。
王杰希对天发誓自己并没有这种异于常人的着装癖好，事实上，他真的只是凑巧路过——他刚和冯主任一起在教务处开完会，回办公室最近的路就是穿过这片操场。谁知走到一半，就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喊“王老师”，他一开始没觉得是在叫自己，毕竟姓王的老师多如牛毛；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又看见不远处杨聪死命地冲他挥手，他才意识到杨聪是在叫他，而且很可能是需要他帮忙。
“王老师！”杨聪见他停下脚步，赶忙跑了过来，声音气喘吁吁的，“你……你会踢足球吗？”
“会一点儿，怎么了？”
“太好了！”杨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也没考虑过王杰希真的只是“略懂”的可能性——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也可能是因为王杰希看上去就非常可靠，他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能来给我们当个外援不？”
外援王杰希上场的时候，杨聪强征了方士谦的球鞋。王杰希181的个子，比方士谦略高一点儿，鞋却正好穿的同一个尺码。为了集体荣誉，方士谦并不能表示反对，只好光着脚坐在树下围观这场两个班之间的荣耀之战。
杨聪很快发现，王杰希的“会一点儿”只是谦辞，同样是人不可貌相，只不过和战五渣方士谦比起来，这句话在王杰希身上完全是反向的体现。他平常偶尔会顺着方士谦的话茬，管王杰希叫“小白脸”，然而这个小白脸在足球场上走位清奇，一个顶俩，虽然……团队配合上存在那么一点儿瑕疵，但还是打得10班落花流水，哭爹喊娘（至少杨聪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厉害了啊王老师！”赢了比赛，杨聪心情极好，看王杰希也觉得分外亲切。他随手捞了瓶可乐丢给王杰希，“以后有空的话来和我们一起踢球啊！”
王杰希稳稳接过他抛来的可乐：“再说吧。”
这几天秋老虎持续发威，一场比赛下来，王杰希出了一身的汗。他把衬衫的扣子又多解开了一颗，伸手擦了擦脸。阳光从他的指缝间穿过，落在脸上明明灭灭，细密的汗珠闪着碎金般的光泽。
喝了两口可乐之后，王杰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脚上还穿着方士谦的球鞋。这大概也是他感受到的背后那股寒气的来源——坐在树下的男生视线不依不饶地胶着在他身上，却在他转过脸来的一瞬间，垂下了眼睛。
“鞋还你。”他走到男生身边坐下，脱掉鞋子递过去，“谢谢。”
“不用。”回答是想象中的简短。
相顾无言。只有蝉鸣声从掩映的绿树间流泻下来，喧嚣而热烈。
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王杰希想了很多个对话的开头。比如“你怎么不和他们一道”，又或者“好巧啊我们穿的鞋居然是一个尺码”，但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格外关注这个男生，他究竟有什么特别——
爱与憎，方士谦从不刻意掩饰，从而让所有的客套都显得虚伪而做作。
“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啊？”方士谦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问震住，过了好久才想到该如何反击，“你当自己是人民币啊，人人都得喜欢你？”
并没有否认“不喜欢”这一点。
“我就是问问。”
“神经，懒得理你。”方士谦系鞋带的动作飞快，“我去上课了。”
“你喜欢数学？”
方士谦的动作顿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下个月，各科竞赛班开始培训。”想起之前在教务处开会的内容，王杰希说，“我听楚老师说，你数学和物理的成绩都很好。”
系完鞋带的方士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杰希，等着他说下文。
“不过，从投入的精力以及回报的角度看，一般来说，我们建议学生集中精力搞好其中一门竞赛，毕竟这事关以后的保送和自主招生。”王杰希说，“物理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在数学上，你很有天赋。”
“所以呢？”
“数学竞赛培训的带班老师，是我。”
“哦。”方士谦抿了抿唇，飞快地答道，“那我选物理好了。”
还真是……王杰希无声地笑了一下：“还有两周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他慢慢站起身来，手撑在地面上粘上了些许尘土。他毫不退缩地与方士谦对视，眼神中头一次带上了几分凛冽，“到底是喜欢这门学科更多，还是讨厌我更多。”
距离这一次对话已经过去了一周多，期间楚云秀也找方士谦谈过话，关于竞赛培训的问题——年轻的女班主任老师并不知道他与王杰希之间的过节，只是仔细地和他分析了利弊，又表示“尊重你的选择”。方士谦因此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整个人都蔫蔫的，碰巧早上第一节又是他最不喜欢的英语课，索性趁着那位英语老师絮絮叨叨地念课文，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正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杨聪使劲地戳了他一下，力道很大，疼得他差点儿没当场叫出来。
“选C！”杨聪很够义气，不仅及时叫醒了他，还小声地报了答案助他蒙混过关。
“怎么，昨天修仙呢你？”杨聪看着他的一对儿黑眼圈问道，“跟国宝似的。”
“没修仙，心里烦。”他直言不讳地跟杨聪讲了自己的烦恼，只略过了和王杰希的那一场对话不提——杨聪的反应很是惊讶：“就这么点事儿？”
“你懂个屁！蝴蝶效应听说过没？你每一个小的选择，都可能在未来产生巨大的动荡——你说我能不慎重吗！”
“蝴蝶效应”杨聪当然听说过，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因为王老师？”
“关那个小白脸什么事！”
“人也就是长的白了点，其他的哪哪儿都不像小白脸好么！”球赛后，杨聪的叛变很是彻底，“我觉得他挺好的啊，虽然跟老林不太像，可也没什么架子。”
“他大小眼，我看不习惯。”方士谦说，“不对称。”
“看久了不就习惯了。”杨聪嗤之以鼻，偷偷指了指讲台上的英语老师，“金老师的嘴歪成那样，也没见你说什么。”
方士谦很是无语，觉得和这个叛徒没什么好讲——事实上，那天王杰希的问题，他是真没法儿回答：平心而论，王杰希讲课条理清晰，人又耐心负责，虽然看上去高冷严肃，可从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人的脾气其实很好。
不该讨厌他的。
想到这里方士谦又觉得有些烦躁。就算王杰希真的是人民币，那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人民币的——凡事都去想应不应该，多累啊，他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九月底。交表之前，方士谦犹豫了很久，还是在“意向”一栏里填上了“物理”二字。
整理表格一向是班主任的工作。楚云秀把意向表按照数理化三门课分好，余光一瞥发现物理的那一沓，最上面的正是方士谦。她撇撇嘴，对王杰希说：“男神啊，你家课代表选了物理哎。”
还是选了物理。王杰希一瞬间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失落，连带着喉咙也有些发紧。他没抬头，继续运笔如飞地批作业：“哦，我记得他物理成绩也很好吧。”
“还是数学更好一点。”楚云秀说，“你要不找他谈谈？”
“没必要，个人兴趣。”
楚云秀不以为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将来获奖的话，含金量可不一样——我那个课代表杨聪，还是我劝他别选化学，才改的物理呢。”
“为什么？”
“化学竞赛一等奖保送起来可没有数学物理那么顺当。”楚云秀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低人一等啊，我们可是鄙视链最底端的人群。”
王杰希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红色水笔在作业本上洇开一小团痕迹。他是新入职的，对这些保送和自主招生的行情自然没有楚云秀研究得透彻，之前对方士谦说那一席话，也是出于对他天赋的欣赏。如果这个选择会影响到他的未来……王杰希忽然觉得有一点头痛。
要不……麻烦林杰找他谈一谈？
似乎也不是个好的选择。王杰希甚至可以猜测到方士谦的反应——会恼怒自己拿这样的小事去烦扰林杰，只怕效果恰恰会适得其反。
或者……一瞬间，王杰希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又很快地自我否决。他同样是有原则的人，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学生的任性，就放弃之前的所有准备、以及对冯主任的承诺——
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个难解的局面呢。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吹风时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响。王杰希批完了手上的作业，端起水杯出门透气。下课铃声刚响过，对面的走廊吵吵嚷嚷一片喧闹，他没走两步，就和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又是方士谦。
与上一次一样，方士谦含糊地叫了声“老师”，说了句“抱歉”之后，便急匆匆地跑进了办公室。没过多久，又一阵风一样地冲了出来。
他回到办公室，只听楚云秀小声嘟囔着：“选择恐惧症？”
“怎么了？”
“方士谦啊。”楚云秀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跑来跟我说，不选物理、改选数学了——问他原因他也没说，不会过两天又变卦吧？”
年轻女老师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她把方士谦送来的报名表翻过一页，第二张报名表上，抬头的名字赫然是“杨聪”，报的科目也从物理改成了化学。
“现在的小孩们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女老师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王杰希没有听见。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窗边的那盆小小的文竹，翠绿色的枝叶中，开出了一小片洁白而细小的花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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