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连枝(23-24)

古风BE,狗血慎入。

各种设定纯属扯淡,请勿深究【。


23.

 

这个秋天帝都的气候颇为反常,不似往年干燥,一场秋雨时断时续,已延绵了十数日之久。而此时的御书房内,熏香沉沉,入秋时节的寒意同潇潇秋雨一道,被隔绝在了窗外。

 

“父皇棋力,儿臣自愧不如。”方士谦放下手中所执黑子,笑道,“眼下这局面进退两难,竟不知该如何落子——是儿臣输了。”

 

皇帝睁开眼睛,端详了棋盘片刻,摇摇头道:“倒也未必……”

 

他话音刚落,外间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皇上,王大人到了。”

 

方士谦心下微微诧异,皇帝并未示意他该去该留,他便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听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深绿色官袍的一角落入他视线,因落了雨的缘故,颜色比平常更深一些。他听到王杰希的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温和、波澜不惊:“臣参见陛下。”又微微偏了身子向他,“太子殿下。”

 

“来得正好。”皇帝似乎心情颇佳,招呼王杰希到身旁落座,“你来看看这残局。”

 

王杰希的犹疑只在一瞬。他抿了抿唇,继而微笑起来。这是他的小小习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方士谦很清楚。

 

带着潮气的手指拈起一粒黑子,片刻后,棋子落在棋盘上原本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

 

皇帝眼睛一亮:“好棋!”

 

于是王杰希执黑,皇帝执白,又顺着方才残局对弈了半个时辰之久。

 

“微臣已尽全力,奈何陛下技高一筹。”

 

王杰希投子。皇帝微微一笑,转向观战的方士谦道:“太子以为如何?”

 

方士谦赧然:“这后半局风起云涌,波澜起伏……”他并不评论输赢,“父皇与王大人两位高手过招,儿臣竟不觉出了一身的汗。”

 

皇帝对他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命内监来收拾了棋盘。玉质的棋子不时磕到棋盒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倒让此时的沉默不那么尴尬。眼见着小内监快步离开御书房,皇帝从书案后拿出一封奏折来,递给王杰希:“你看一看。”

 

方士谦顿时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端坐在那里,面上保持微笑。好在王杰希读得很快,他刚一抬头,皇帝就示意他将奏折给方士谦:“太子也看一看。”

 

奏折的确不长,所述的也不是很大的事——秋雨连绵许久,在南方诸多郡县已成水患,尤以旧唐与大魏交界处为甚。有了之前临春、长阳大旱的教训,工部这一次倒是早早地把奏折递了上来,连相应的对策也在其中,不外乎整修河道、迁徙流民、拨粮赈灾这几项——说起来,后两项与王杰希统领的户部倒抹不开关系。

 

“赵尚书思虑周详,臣自当命户部全力襄助。”王杰希道,“只是这重修运河古道一项……臣记得,今年开春,三殿下主理定淮、永乐二渠的疏浚工程时,曾上疏提及运河在金门、回云段有大量泥沙淤积阻塞,治理起来恐非一朝一夕之事。”

 

方士谦看到皇帝微微皱了眉,正想着该如何提醒王杰希,却听到王杰希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语气十分谨慎,以至于听起来有些过分小心翼翼:“不过,近两年安民之策卓有成效,国库充盈,陛下若是有心治理……”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俪泉行宫的工期,朕记得是定在明年开春?”

 

“正是。”

 

“行宫就不必建了。”皇帝挥了挥手,“运河古道已阻塞了三年,是该好好治理一番了……依你之见,派何人统领此事最为妥当?”

 

王杰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方士谦顿时心下了然。

 

“陛下心中自有定夺,微臣不敢妄言。”

 

“呵。”皇帝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什么定夺?”

 

“陛下召臣觐见,又令太子殿下在侧,自然是心中属意殿下了。”王杰希道,“微臣记得,殿下在北境时,曾率麾下将士与当地百姓一同疏浚跃马河,自那之后,帝都往北境的水道便一路畅通——想来,若将运河古道一事交予殿下,也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跃马河一事,朕也有所听闻。”皇帝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望向方士谦,“当时你仿佛受了伤?”

 

“一点不碍事的小伤,劳父皇记挂。”方士谦恭敬拜倒,道,“治理运河古道一事,儿臣愿全力以赴。”

 

王杰希出宫时已将近日暮,萧瑟秋雨中,方士谦撑着伞与他并肩而行。到了宫门前,方士谦才依依不舍地将手中另一把油纸伞递给他:“路上滑,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

 

身后的小厮这时才跟了过来,手中灯笼微微摇曳,照得绵密的细雨闪烁着柔和的珠光。方士谦目送着王杰希的背影,直至那一片朦胧的光晕完全消失,才半是喜悦、半是怅然地离开。

 

24.

 

喜悦的是,经过层层铺垫的运河古道一事,终于如计划中一般,由自己监督治理;而怅然的是,刚从北地回到帝都,不久却又要离开。王杰希身为朝中要员,自然不能轻易离京,于是这一次,他依然只能只身上路。

 

皇帝将这件事隐藏得很好,直到方士谦离京前两日,他才在早朝时公布了这个决定,闻讯,满朝一片哗然——当晚,原本门可罗雀的东宫就收到了无数拜帖,下至七品小吏,上至二品大员;拜帖也各有各堂皇的名目,方士谦略略扫过,将礼部华尚书与御史台监察黄御史的拜贴同时丢到一边,最后从中挑了一份最不起眼的——礼部员外郎,兼任太子詹事府府丞,高英杰。

 

所谓太子詹事府,基本上是个名存实亡的机构——这也是由于他本人身份的敏感与特殊所导致的。而高英杰能够得他青眼的真正原因,源自其人与王杰希之间的联系。外人并不知道,这个声名不算显赫的小官,算得上是王杰希的弟子……离开微草之后所收的第一个弟子,就连林杰都不知道这一点。

 

高英杰是孟泽人,幼年时曾在燕归城求学,是以对大魏、旧唐两处风物都很是熟悉。这一次前往修葺运河,他也是随行众人之一——同样地,也是出自王杰希的巧妙安排。数年来,同样身为支持方士谦的势力,王杰希与旧唐门阀之间的宿怨不可谓不深,故而一应交涉,都是由高英杰出面。

 

与方士谦的想象不同,高英杰本人并不像他所处理的事务那样圆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尽管他坚称自己已经及冠,那份少年的腼腆与青涩却完全没有褪去。方士谦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与那些世家门阀斡旋,又是如何做到游刃有余的。他有意地问了问高英杰,得到的回答是——“我自有我的办法。”

 

语气坦荡而又自然,虽然不曾说出任何答案,却仍然让人觉得诚恳。

 

那一瞬间……看上去是很像王杰希的。

 

方士谦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船在江上已经行了半日,帝都的高墙早被远远抛在身后,寥廓的江面上雾霭沉沉、水气氤氲,混杂着藻荇的腥气扑面而来。风急天高,波浪翻腾,袁柏清坐在他身边,早已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目光涣散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翻着肚皮的鱼儿。

 

偏偏船上的侍从不能善解人意,午膳时端上了新鲜的鲈鱼烩。训练有素的宫人即使在摇晃的甲板上行走,依然举重若轻,汤汁都不曾洒出一滴来。袁柏清瞪着眼睛,与那条鲈鱼对视了半刻钟之久,终于按捺不住,飞奔出门,不及到门边,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方士谦颇为遗憾地瞥了一眼鲈鱼烩,觉得自己的食欲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影响。高英杰倒是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余力为他们布菜。

 

席间众人大多出身大魏,此时听高英杰讲述起旧唐风物,倒个个面露向往之色。

 

“说起鲈鱼,还是松江一带的最好。”高英杰娓娓道来,“怀沙次之……咱们这一回的首站金门,正是怀沙下游——濯锦河自东越、旧唐边境的苍明山发源,穿过旧唐南部数十座城镇,到江都城附近才分流为松江、寒江两条支流,运河古道的主要部分便是寒江一脉。”

 

“其实,松江、寒江本属同源,旧唐时……运河也分为内、外河道。松江一脉便是内河道,主旧唐境内、乃至往东越的运输;而如今连接旧唐与大魏的运河古道,正是当年的外河道——两条河道的设计,出自同一人之手,便是百余年前,旧唐最有名的学者,景宗一代的工部尚书,沈嘉。”

 

方士谦心中了然,问道:“那内河道……如今的运转情况可还正常?”

 

“历经百年,又经过数次修缮改良,可以说是更胜往昔。”高英杰道,“太子殿下可知,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沈尚书留下的著作中,曾言及数百年后,地形变化、泥沙淤积,或许会导致河道阻塞,尤以梁桥、金门两地为甚……”

 

“梁桥一带?”方士谦似乎意识到了高英杰在暗示什么。

 

“不错。”高英杰语气平淡,“梁桥是内河道的枢纽重镇,去往东越的必经之路,其地位,怕是等同于金门之于外河道……沈尚书当年为此忧心许久,听说致仕后仍旧念念不忘,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或许是这位老尚书的诚心可鉴日月,虽则金门不能幸免,梁桥一带的水路倒是依旧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方士谦抬眼望向席间诸人,果不其然,在当中几人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他抬抬手,阻止了高英杰继续说下去,举起酒杯朗声笑道:“沈尚书故事,令人动容——”

 

他又转向高英杰,问道:“不知这位沈嘉尚书,是哪里人氏?”

 

高英杰道:“沈尚书正是梁桥人氏。”

 

杯中清酒微微一晃,映出方士谦脸上难以察觉的一丝微笑:“我曾听说,大兴土木之前,总要举行仪式,拜一拜鬼神——想来这位沈尚书,生前造福一方,身后也同样福荫百姓……”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特有的军旅中人让人难以拒绝的强硬:“依我看,不如首站改道梁桥——咱们去拜祭一下这位沈尚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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