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连枝(17-18)

回忆杀结束,接下来缓更一阵。

古风BE,狗血慎入。


17.


“你……”霎时间,林杰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暮色四合,霞光渐渐收拢黯淡,却不屈不挠地,为覆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带来一丝丝残存的温暖。他在微草数十年,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冬日夕照,却没有任何一次,让他觉得人生是如此这般无奈而苍凉。

 

“师父是不是想问,我是何时知道的?”王杰希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不符合他年龄的疲倦,“我没有您想象中那么聪明——先前,我只是疑惑……心中却终归存了那么些许侥幸;但那个晚上……”他下意识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右腕,“那个晚上的事情,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由不得我不相信。”

 

“那天,和杀手缠斗的时候,士谦无意中割破了带头那人的衣袖。”提起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他的语气却十分平静,“暗朱红色的内衬,袖口处有蛇形花纹……他没有在意,但我知道,宫中侍卫统一着装,衣物内衬正是暗朱红色——而绣有蛇纹的,正是皇上最为亲信的辰部。”

 

林杰只是沉默着。那个晚上的情况,方士谦曾经同他描述过,对于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着实称得上是九死一生。但此时王杰希的描述又是不同的——他讲述此事时的语气语调,像是一个冷静而清醒的旁观者,在审视着棋局中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了当时的他自己。

 

“我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王杰希说,“偏偏是大雪封山的季节,偏偏是您下山的时候……据我所知,微草自大魏立国以来,便与皇室有着斩不断的联系。身为微草的主人,在太子殿下还在微草的时候,本不应该为了一个所谓的‘旧友邀约’,就贸然离开。”

 

“来的,还偏偏是辰部的人。”

 

“当一件事中的巧合太多,这只能说明……它不可能只是个巧合。”

 

“说下去。”

 

“辰部……只会遵循皇上的旨意行事。若想调派辰部的人,必须手持令牌——而那令牌,天下间只得两块。”

 

“不错。”林杰的声音似乎因为陷入了回忆,从而听上去有些飘忽,“事实上……在本朝之前,能够号令辰部的令牌,一直只有一块。”

 

“我猜……”王杰希惨然一笑,“如今,在这天下间再也没有那第二块令牌了。”

 

“您说……是不是这样?”没等林杰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许是在冷风中吹得久了,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些哽咽的鼻音,掺杂着化不开的悲哀。“我不明白,他究竟欠了你们什么——你们一个个提起他时,都是一脸怀念的神情!我不明白,他已经死了快十年,你们又为什么要对我步步紧逼?”

 

他鲜少表现出这样激烈的情绪,林杰愣了一下,正待答话,却听王杰希道:“也罢,斩草除根这么明显的道理,我不会不懂——而我区区一个将死之人,是不必明白什么的。”

 

“拔剑吧,师父。”他冷冷道,“我也不想再明白什么了,请您给我个痛快。”

 

“对不起。”林杰没有拔剑。透过王杰希的面容,他依稀看到了故人熟悉的影子。

 

“我这一生,做过两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林杰说,“我不能再做第三件。”

 

“并非我想要辩解什么——你说得对,我离开微草不是偶然,是因为他把计划告诉了我。”林杰惨然一笑,“我并没有试图阻止,而是配合了他的计划。”

 

他张开手,凝视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八年前,他同样把计划告诉了我……而我也是同样地,没有试图阻止他。”

 

“为什么?”漫长的沉默后,王杰希终于开口,“你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也是微草的主人、鸾翔剑的主人——”林杰说,“从大魏开国时起,微草存在的真正意义,就是追随与服从……不问缘由。”

 

“不问缘由……么?”王杰希低声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笑容萧瑟,看起来有几分莫名的讥讽,“那么,我父亲——也曾经是追随他、服从他,不问缘由的人,为什么,他下的了这样的手?”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林杰无法回答。事实上,同一句质问在这许多年以来,也盘桓在他的胸口。“功高震主,有不臣之心”是那位帝王给他的答案,他自然也明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以王仲衡的性子,必定会要君王践行对旧唐许下的所有承诺——而这恰恰触及了君王的逆鳞。

 

可那些年少的、无忧无虑的山间岁月,少年人之间意气风发、生死与共的承诺……尽管被时间的洪流模糊了痕迹,他也从来不肯或忘。

 

“师父。”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平静地开口,问出了另一个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不仅仅是无法回答,更是无法取舍。

 

“你方才说,你不想再做第三件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如果我说……”少年抬起头看他,目光灼灼,“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那么,你现在还要不要杀了我?”

 

18.

 

林杰一直知道王杰希聪明,却也不曾想到,这个只有十几岁的故人之子,只凭几句话便能将自己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杀王杰希,他于心不忍;可少年的满腔愤懑与恨意,又岂是时光可以抹平的?

 

“我不会杀你。”最后一抹晚霞也终于消失在天际,沉沉的夜色如同黑色的潮水,层层叠叠地蔓延开来。“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让你不去恨……”

 

“既然您知道,”王杰希说,“作为微草的主人、君王手中只会追随与服从的一把利剑,为什么不替他斩草除根?”

 

“莫非……师父您觉得,我所说的只是玩笑,是意气用事?”他笑道,“那您恐怕是小看我了。”

 

“不。”林杰端详着他沉静的面容,“你有多大的本事,我这个师父自然清楚。”

 

能够凭借少许蛛丝马迹,就把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能让自己这个师父陷入两难——这样的洞察力与执行力……林杰丝毫不怀疑,只要给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分机会,他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折腾出无穷无尽的风浪来。

 

天地之间,他孑然一身,自然也就无惧无畏。而一个无惧无畏、无牵无挂,心中只有仇恨的人……是留不得的。

 

念及此,林杰不由得狠下心肠。

 

鸾翔剑蓦然出鞘,剑气破空,直指王杰希的咽喉。王杰希闭上了眼睛,却不闪不避,直到剑锋停在了距离他咽喉不到半分的地方。

 

“师父。”生死之间,他的声音也终于有了些微颤抖,“请您动手。”

 

“王杰希。”剑锋微不可觉地向后撤了一些,只不过这分毫的距离在无边的夜色中,显得太过不起眼,“我记得我教过你……人是求生,不是求死的。”

 

“对。”夜风拂过,传来的声音渺远而空茫,“弟子不敢或忘。”

 

剑光一闪,却是林杰封刃入鞘。

 

“我的确小看了你。”林杰淡淡道,“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王杰希站在原地,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方才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手心汗水涔涔,而同样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师父果然是师父。”他说,“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要的东西,是天机谱。”


林杰几乎被他这狂妄之言气笑了:“你既然连这些陈年旧事都能猜得分毫不差,自然应当知道天机谱是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会把它给你?”

 

“微草所拥有的暗探、情报、财源……尽在天机谱中。”王杰希答非所问,“只有历任微草的主人,才能掌管天机谱。”

 

“说的不错。”林杰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它给你——留你一命,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您刚才说,人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王杰希轻声说道,“可不论是生、还是死,总该有个理由——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我想活下去,也需要活下去……”他说,“但不是因为恨。”

 

“那是为了什么?”林杰问道,“难道你要说,你活着,就是为了得到天机谱?”

 

“其实,皇上行事之周详谨慎,令人叹为观止。”王杰希没有回答林杰的问题,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杰竟然觉得,那张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的脸上,此时的表情分明是起了一丝涟漪。

 

“如果士谦没有为了救我而中那一箭……我可能根本察觉不到,那些杀手其实是冲着我来的。”那日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杀手暗朱红色的袖口,铺天盖地袭来的箭雨,还有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方士谦受伤后,那些杀手明显放缓了的攻势;杀手头领坚持不肯放他离去,却愿意让方士谦下山;以及那一招“江海同归”出手时,带头那人脸上的震惊与惶恐。

 

如果那日,自己没有用手去挡那柄刺向方士谦的长剑……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那个人舍了命地救他,他却把他当成了一枚棋子——用来试探那些波诡云谲背后的真正目的、必要时狠心舍弃的一枚棋子。

 

他用最平缓的语气讲述了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棋局结束后的复盘打谱,每一步都顺理成章、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林杰听完他所述,长叹一声道,“所以……你如今是在愧疚?”

 

“不是愧疚。”王杰希说,“只是我觉得,人不能靠恨活着……纵使我想要复仇,也不会让复仇成为我人生的意义。”

 

“那……”林杰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犹豫。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知道王杰希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他竟然破天荒地无法拒绝。

 

“追随与服从……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晚风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睛亮如晨星,“我选择的人,是方士谦。”

 

“复仇,我选择放弃。”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给人带来错觉,仿佛他所放弃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现在一无所有,而我也不过一介布衣,能帮他的终究有限。”

 

“请您相信我这一次。”王杰希取下腰间的龙吟剑,跪倒在雪地里,双手恭敬地举起剑递给林杰,“如有违誓,您只管用此剑,取了我项上人头便是。”

 

林杰接过短剑。这柄剑,他异常熟悉——却从未觉得它如此沉重。

 

“好。”腰间的鸾翔剑似乎感受到了昔日伙伴的召唤,微微一动,竟是要从鞘中脱出。林杰按住躁动不安的鸾翔剑,扶起长跪不起的王杰希,“我就信你一次。”


TBC


我们小王就是很帅很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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