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夜雪

眼粉&方厨。偶尔苏苏叶神。

【方王】连枝(13-16)

古风BE,狗血慎入。

稍微揭开一点点谜团,下章继续。


13.

 

天色渐渐地暗沉下来,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不见时,他们刚刚回到微草的山门。夜幕笼罩下,整个微草一片死寂。方士谦从怀中摸出一块火石,正要点燃时,王杰希伸手制止了他:“别点。”

 

说罢,他低下头来仔细检查山门四周的雪地,最终在覆满了雪的碑石旁停下了脚步。

 

“这里也有脚印。”他将那浅淡的痕迹指给方士谦看,“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

 

“会不会是有人来拜访师父,却刚好和我们错过了?”黑暗中,方士谦皱紧了眉。王杰希正待出言提醒,方士谦自己却又摇了摇头,“不对……脚印的方向是朝着山门的,如果有人,一定还没有下山。”

 

“来人恐怕还不止一个。”王杰希沉声道,“你看……这两个脚印的尺码完全不同。”

 

方士谦心下一凛:“那……你觉得来人到底是友是敌?”

 

经过了最初的紧张慌乱,王杰希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他们留下的脚印很不起眼,不细看根本无从发现——我且问你,以你的功夫,这一路行来,若想做到不留半点痕迹,可是易事?”

 

“要不留一丝痕迹,倒也不是做不到。”方士谦沉吟片刻,“但我不会这么做……我明白了!若是友非敌,自然是光明正大地上来,无谓耍这些小小伎俩。”

 

“是了。”王杰希认同了他的判断,“事不宜迟,我们最好马上下山。”

 

两人刚往来时的方向迈出两步,只听得一声利箭破空的声响。

 

一支白羽雕翎箭带着浓烈的杀意,落在了王杰希身前半尺的雪地里。

 

“想走?没那么容易!”

 

数个黑衣人从树上跳下,方士谦和王杰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黑衣人藏身之地距离他们方才察看过的碑石不过两丈的距离,而他们竟谁也没有察觉到敌人的气息,可见对方武艺绝对不在他二人之下。

 

“林杰的徒弟,嗯?”带头的黑衣人打量了王杰希一眼,目光狠戾有如豺狼。

 

“是又如何?”方士谦抢上一步,挡在王杰希身前,“你们又是哪里来的鼠辈?”

 

那人根本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夹枪带棒,转头对着一众手下道:“林杰不在,就给我抓了这两个小兔崽子——我倒想看看,当年他屠尽我们金刀派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哈哈!”

 

金刀派……王杰希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罗这个名字,那边方士谦嚷道:“什么野鸡门派!我师父向来行的正、坐得端,就算屠了你们整个门派,那也必然是因为你们作恶多端,咎由自取!须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方士谦平日里并不是这样聒噪的人,此时连珠炮一般同这帮杀手呛声,倒让王杰希诧异了起来。他还在思考脱身之计,却听到方士谦借着与那黑衣人对骂的间隙,低声对他说道:“待会儿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你只管往山下跑。”

 

“你……”他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武艺比你高,你轻功比我好。”方士谦说,“你听他们方才说的,八成是要捉了我们来威胁师父,就算落在他们手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性命之虞……能跑掉一个,总比咱们都落在他们手里强。”

 

“……”王杰希默然良久,说不出半个“不”字。

 

黑衣人与方士谦对骂了半天,忽然开了窍,道:“怎么?想拖延时间?”

 

“和你们这种强盗土匪,犯不着!”方士谦大喝一声,凤鸣剑蓦然出鞘,“看招!”

 

凤鸣剑不是凡品,像是与主人心灵相通一般,剑刃上光华流过,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上一秒还只会破口大骂的少年此刻竟会以命相搏,一时间躲闪不及,夜行衣的袖口被剑气割破,露出暗朱红色的内衬。

 

“给我上!”那人中了暗算,怔愣了片刻,旋即勃然大怒,“臭小子,看我不宰了你们!”

 

“跑啊!”方士谦不闪不避,短剑出招飞快,凛冽的剑气交织成一道网,与那几个黑衣人缠斗起来,“王杰希!快跑!听见没有!”

 

王杰希心下有些犹豫,却还是朝着下山的方向跑了几步。方士谦说的没错,能跑掉一个去搬救兵,总比两个人一同送死要强,何况……

 

背后又传来利箭破空的声响,王杰希手中龙吟剑出鞘,正待回头将射向自己的箭支打落,却只见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替他将如雨的箭支悉数拦下。

 

不是别人,依然是方士谦。

 

少年双眸中战意似火,如岩浆般烧得通红。他方才与几个黑衣人打斗得激烈,本不该分神他顾,可看到箭雨落下时,又本能地担心起王杰希来。心急之下,他也顾不了许多,直接收剑后退,替王杰希挡住了背后的偷袭——变招之中,显然有不少破绽,王杰希没什么事,方士谦肩头倒中了一箭。

 

兴许是觉得受伤的少年逃不出手掌心,方士谦中箭后,几个黑衣人的攻势反而缓了下来。无边无际的黑夜中,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近雪地中的两个少年,如同一群贪婪而嗜血的豺狼。

 

14.

 

鲜血洇湿了方士谦身上的锦袍。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从肩膀上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上的凤鸣剑。这几年来,纵使他不曾锦衣玉食,却也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此时受伤,只觉得痛得眼前发昏。

 

但他不能胆怯。对于豺狼虎豹来说,瑟瑟发抖的羔羊是最合心意的猎物,而受伤的幼虎,即使爪牙还不够锋利,一样会让它们心生忌惮。

 

方士谦以剑撑地,直起了身子。他身后的王杰希也扬起了手,龙吟剑剑锋直指向他们逼近的黑衣人。那带头之人“呵呵”笑了一声,道:“把剑放下,乖乖儿地认输投降——爷爷我还能暂且饶你们一条小命。”

 

“你做梦!”方士谦厉声喝道。

 

“做梦的是你们。”那人神态颇为得意,“你们跑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擒贼先擒王。”王杰希此时小声地同他耳语了一句,“跑不掉……就杀了他们。”

 

方士谦心中一惊。他从未听过王杰希以这样狠辣而凉薄的语气说话,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了当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如同一盘僵持的棋局,只是他与王杰希这一方,正处于完全的劣势。

 

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此时却仿佛听到了手中凤鸣剑的长吟。薄如蝉翼的剑刃上光华流转,借着微弱的雪光,能看到剑锋上有微微的血色浮动——这把神兵利器曾陪着旧日主人征战沙场,如今封刃入鞘多年,正渴望着鲜血的浸润。

 

“好,那我们就以命相搏。”他下定了决心,沉声答道。

 

“师父教的那一招……江海同归,”王杰希低声道,“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不知为何,他似乎从王杰希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颤抖,“怎么了?”

 

“那一招……我总是使不好。”王杰希说,“并非我贪生怕死……”

 

“那我来。”他不假思索地说,“你若是有办法,只管说便是——横竖现在是穷途末路,不拼一把怎么能行?”

 

“多谢你。”王杰希同他耳语一番,最后郑重道,“多谢你……信我这一次。”

 

“婆婆妈妈的!”他挑眉笑道,伤口处的疼痛仿佛都轻了些许,“就你废话多。”

 

直至此时,他们才看清黑衣人的数量其实并不多,不过七人而已。领头的显然就是之前与方士谦对骂,还被他割破了衣袖的那一个。

 

“若师父肯来,你是否真的不杀我们?”王杰希问那打头的黑衣人。

 

“别和他们废话!”方士谦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叫道,“强盗的话,你也能信?”

 

王杰希眼疾手快地点了他的穴道,方士谦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放我下山,我将师父找来。”王杰希的声音四平八稳,“我保证,我会找好合适的借口带他回来,不会同他透露半个字——横竖,那是你们与他之间的恩怨,我只求活命而已。”

 

“不行!”黑衣人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王杰希指了指昏睡的方士谦,“他留在这里,你还怕我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黑衣人的语气有些焦躁起来。这时,一个手下凑上前来,同他耳语了几句。王杰希见他眉头皱紧后又松开,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你留下,放他下山去找林杰。”

 

“他受了伤。”王杰希很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为什么我不行?”

 

“你不如他老实。”黑衣人不耐烦道,“你——把剑放下,走过来。”

 

龙吟剑连着剑鞘落在了雪地里。积雪很厚,短剑落地时没有一丝声响。

 

见王杰希乖乖照做,黑衣人心下稍安,走上前去探方士谦的鼻息。

 

说时迟那时快,方士谦从雪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凤鸣剑铮然作响。

 

“江海同归”一式,在微草剑法中最是霸道凌厉,一旦出手,便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架势。其实,对于王杰希同他所说的计划,方士谦深表赞同,只是有一点不解:剑法一道上,最讲究的便是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可王杰希却说,能用的只有“江海同归”这一式,倒让他有些许迷茫。

 

变生肘腋,黑衣人显然也是始料未及——重伤的人出手刁钻毒辣,摆明了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他心中一凉,长剑出手时便有了几分迟疑。而“江海同归”,要的便是这份一往无前的气势。

 

凤鸣剑正中黑衣人心口,几乎与此同时,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也刺中了方士谦的胸膛——距离心口处只有半分的距离,终究没有刺入要害。

 

王杰希的右臂被长剑刺穿,鲜血淋漓,染红了脚下的雪地。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去拾起地上的龙吟剑,便以血肉之躯替方士谦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杀了他们。”入骨的疼痛让王杰希的声音有些变调,而横流的鲜血——无论是王杰希的,还是那个刚刚被自己杀死的黑衣人的,都刺激着方士谦,让这个平时纯真良善的少年在一瞬间化身为来自地狱的修罗。

 

林杰曾说过,他是天生的武者。

 

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些甚至血肉模糊得可怖。凤鸣剑满饮了鲜血,光芒更胜从前——方士谦呆呆地看着满地尸体,愣了很久之后一把甩开手中短剑,踉踉跄跄地朝王杰希跑去。

 

他拥住满身鲜血的王杰希,用同样满是鲜血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结束了……”他喃喃自语道,“我杀了他们,我们没事了。”

 

15.

 

林杰是在三天后回到微草的。

 

方士谦右后肩中了一箭,好在伤口不深,箭头上也不曾抹毒,他草草给自己包扎了一番,倒也没什么大碍。王杰希的伤势却要严重得多——他一整条右臂被长剑贯穿,经脉也受了不小的损害;更糟糕的是,这伤势拖了整整三天。

 

从王杰希的房间里出来,迎面看到的就是方士谦又焦急又愧疚的脸:“师父,他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林杰看到方士谦瞬间轻松下来的脸色,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不过,怕是以后不能再习武了”。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身为师父,他十分诚恳地向自己的弟子道歉,“那金刀派,本来是占山为王的一伙强盗,多年前,我也是由于机缘巧合,应人所托,替当地百姓除了这一帮祸害……当时灭了他们门派,也是想着要斩草除根、除恶务尽,”他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几个漏网之鱼。”

 

“这事不能怪您。”十七岁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却硬生生地没有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谁也想不到,他们偏偏在这大雪封山的时节来找您寻仇……也只能说我们自个儿运气不好。”他的声音近乎哽咽,“还好……王杰希,他还活着。”

 

“没事了,没事了。”林杰伸出手去,摸了摸方士谦的脑袋。和他平时一惊一乍的性格不同,少年的头发却是格外柔软,顺滑得像是唐国有名的丝缎。

 

“嗯。”方士谦吸了吸鼻子,“我进去看看他。”

 

王杰希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感染得严重,高烧了几日才退。躺在床上的少年呼吸还不太平稳,时深时浅,颧骨处一片绯红,是高烧留下来的痕迹。方士谦的手指微微颤抖,抚上那只缠着绷带的胳膊,动作轻柔至极,像是生怕惊醒了梦中的人。

 

“多谢你。”他知道王杰希此时并不能听见他说话,但这反而让他更敢于倾诉。“如果你没帮我挡那一剑……我恐怕已经死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帮我挡呢?你看……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师父回来之前,我却连照顾你都照顾不好。”

 

“你说,你图什么呢?”手指轻轻抚上少年的脸,睡梦中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指尖的凉意,微微蹙起了眉,轻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方士谦倾身去听,依稀听到了“为什么”三字。

 

“你问为什么……”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中是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缠绵缱绻,“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王杰希醒过来的那天,方士谦已经下了山。宫里来了使者,急召太子殿下回宫——却又不明说发生了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方士谦匆匆与林杰道了个别,便跟着使者离开了。

 

承平十一年正月二十三,皇后御前失仪,见罪于圣上。于凤仪宫禁足两日后,忧惧交加,自缢于同心殿。

 

凤仪宫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入目所见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白。大雪覆盖了从前的朱檐碧瓦,正如上好的、洁白的旧唐丝缎覆盖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的棺椁。

 

尽管自尽不祥,又是在正月新春里,圣上还是给了皇后体面,一应的丧仪规格,都未曾薄待半分。这很好地平息了四起的谣言——帝都此时需要的是平静,而不是无谓的波澜。

 

方士谦作为皇后唯一的嫡生子,在灵前守了整整三日。他的这位母亲待他一向算不得亲切,以至于在他稍微懂事些时,一度怀疑自己其实并非皇后亲生——那时候他不知从何处找了些前朝野史来看,里面便讲到,有些身处高位的皇后或后妃,自己无所出,便抱了低位妃嫔的孩子来养,而手段狠辣些的,则是直接杀母夺子。

 

他看得泫然欲泣,忍不住地便生出了些代入感,想象着或许自己身上,也正发生着书中皇子的悲惨遭遇。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宫人都说,他的相貌与皇后母亲越发相像,尤其是一双明亮的凤眼,活脱脱的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

 

这份相像……大约也正是此时他的父皇厌弃他的理由。

 

他的父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这几天瘦了些。”

 

“儿臣日夜守灵,不敢懈怠。”

 

“哦?”皇帝明黄色的龙袍在一片白色中,显得分外刺眼,“不敢懈怠?”

 

方士谦知道,自己的应对不算得宜。母后见罪于父皇,而后自尽,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他都不该表现出过分的悲痛、过多的情感——这会让他的父皇显得无情而凉薄。

 

有好心的宫人替他传来旧唐老臣的书信,要他顺从上意,务必忍得一时。

 

可他不想就这么忍气吞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故而不敢懈怠。”他抬头与他的父皇对视,眼神坦荡而无畏,“百善孝为先,想必父皇也希望儿臣如此。”

 

“那是自然。”皇帝说,“只是也别伤了自己身子。来人,扶太子回宫。”

 

“是。”侍卫恭敬地上前伸手扶住他,玄色的袖口轻轻一翻,露出了暗朱红色的内衬。

 

16.

 

承平十一年初的那场动荡,以太子被贬斥而告终。皇后所代表的旧唐政治势力依旧在大魏朝堂上屹立不倒,但皇帝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太子守北境,无诏不得还朝。

 

东宫里剩下的属于方士谦的物件已经不多,这两年间,大部分随身物品都被他带到了微草。离开帝都后,他的第一站也是这个他呆了两年多的地方。

 

王杰希此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只是胳膊上依然吊着绷带,配上他那副端正严肃的表情,显得有些莫名的滑稽。不过方士谦这次没有笑话他,而是转过身对林杰说:“师父,我想单独和杰希说几句话。”

 

林杰点点头。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方士谦环顾四周,天空是湛蓝的,院子中央的那棵青松高而直,松枝上零零落落的积雪让它看起来格外苍翠。

 

还是熟悉的风景。方士谦轻轻叹了口气,对王杰希说:“我要走了。”

 

“嗯,我知道。”似乎是被他低落的情绪所感染,王杰希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往常要沉重得多,“你……节哀。”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他犹豫了片刻,道,“我想了很多,还是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你。”

 

“……”王杰希低下头,正午淡薄的日光把方士谦的影子拉得老长,看上去分外寥落。他忍不住向方士谦走近了两步——两个人的影子在一起,总归显得没那么孤独。

 

“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说过很多次了。”王杰希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如果当时你没有用那招‘江海同归’的话,可能我们都已经死了——我一条胳膊,换来咱们两条命,我觉得……很值得。”

 

“我不是说这个。”方士谦涩声开口。说出事实的真相远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他用力抿了抿嘴唇,“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刀派。”

 

“什么?”

 

“那些杀手,是宫中的侍卫。”

 

“……”王杰希默然良久,“你确定?”

 

“我很确定。”方士谦说,“袖口翻出来,能看到暗朱红色的内衬,上面还有蛇形的花纹——我……我也是回宫以后才想明白,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此事绝非儿戏。”王杰希的声音严肃起来。

 

“我们遇刺的那天,正好是我母后被禁足的日子。”方士谦说,“我想……是有什么人,想要除掉我和我母亲——我甚至怀疑……”

 

“怀疑什么?”

 

“是我父皇派人下的手。”


“……你不要乱想。”王杰希说,“你是觉得,能调动宫中侍卫的人,只有你父皇?”

 

“不错。”

 

“那……”王杰希犹豫了很久,似乎也找不出什么驳斥他的证据,只好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打算。”方士谦苦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他忽然改了主意,又或者……他不想让我这么快死……”

 

“我帮你。”王杰希忽然开口道,“方士谦。”

 

方士谦的印象中,王杰希从来没有如此郑重地叫过他的名字。

 

“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帮你一日。”他用左手拔出龙吟剑。左手不是他惯用的手,此时持剑的手腕微微颤抖,“此剑为证。”

 

方士谦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你别这样……”

 

“这次害得你伤了胳膊,我已经很难过了。”他说,“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的路不好走,我不想拖累你。”

 

“不是拖累。”王杰希的眼睛熠熠闪光,“我选择的路,就是和你一起走。”

 

“你……”方士谦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话都说不完整。此时此刻,所有的委屈、心酸、惆怅、彷徨,在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注视下,都云开雨散,入目所及只余下一片温柔澄澈的天光。

 

“好。”凤鸣剑出鞘,与王杰希手中的剑铮铮相和,“我不会让你后悔……此剑为证。”

 

日暮时分,方士谦独自一人离开了微草。这位落魄的大魏太子,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亲信侍从,陪伴他前往北境的,只有那柄凤鸣剑。

 

明艳的晚霞散开,下山的那条青石小径仿佛覆上了一层柔光。晚风猎猎,吹起王杰希的衣袍,剪影飘忽,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他已经走远啦。”林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嗯。”王杰希应了一声,却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林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晚风送来王杰希的声音,清冷无波,像是积雪覆盖下的揽月湖:“师父。”

 

“您为什么还不拔剑?”王杰希轻轻地动了动右边胳膊。如他所想,使不上分毫的力气,“您看,我已经不能再使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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