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连枝（11-12）
古风BE，狗血慎入。
11.
承平十年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而漫长。从林杰下山的那天开始，雪就没有停过，一直下到了正月里。山下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两岸岩石之间飞流而下的瀑布也不复往日灵动，冻成了一片姿态曲折离奇的冰柱子。
这一日雪下得比往常小些，暗青色的天际隐隐透出了一小片澄澈的蓝。短暂的晴朗让方士谦的心思活络了不少，这些日子他和王杰希两人足不出户，除了两间院子和藏书秘阁以外，几乎哪里也不曾去，实在是闷得慌。
“看，”他挑开窗帘，指了指外面的天空道，“天快要放晴了。”
王杰希抬眼瞥了瞥，旋即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吃掉了他一子：“是啊。怎么？”
这就是王杰希式的恶趣味了，方士谦心想。这么多年过去，当年总爱绷着张脸的臭小子如今修炼得更是八风不动，很多时候，他知道王杰希分明清楚他心中所想，却总是喜欢不急不缓地回应，诱使他自己把话说出来——这种待人处事的方式，和王杰希的棋路如出一辙。
懒得和你这狐狸耍花枪，方士谦心中悄悄鄙视了一番王杰希的做派，却还是和平常一样乖乖就范：“好不容易天气好了些，要不要出去走走？”
“你想下山？”
方士谦连连摆手：“师父走之前让咱们看着微草，你不会忘记了吧？”他随手下了一步，旋即十分心痛地看着王杰希又吃了他一枚白子，“别下了，咱们出去透口气。”
“你这步棋下得可是正合我意。”王杰希笑了，“我赢了。”
“好好好，你赢了！”眼见棋盘上白子已是死局，方士谦无奈道，“赢了又怎么样？”
“谁说的。”王杰希站起身来，斯斯文文地伸了个懒腰，“你莫不是想赖账？”
“君子一言九鼎，谁说我要赖账了！”方士谦说，“不就是帮你打棋谱么，我闭着眼睛都会做……”
“不是帮我打。”王杰希纠正他，“是陪我打。”
“行，陪你打……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嗯。”王杰希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这才披上外氅，“这是什么？”
“手痒，待会儿咱们练练。”方士谦把手中短剑扔给他，“你试试，看看称不称手。”
这柄剑莫名地比想象中沉重，剑鞘古朴而简洁，有隐约的、属于神兵利器的清光从鞘口透出来。王杰希拔出剑刃，只觉眼前寒芒大盛，剑气森然。
“这剑哪里来的？”
“秘密。”方士谦并不打算告诉王杰希剑的来历。实际上，这本来是他偷偷备下的、准备给王杰希的新年贺礼——去年夏天宫里来了使者，循例问他是否安好，可曾缺些什么；平常他总是敷衍着打发他们，可那一次，鬼使神差地，他说：“我要两把剑。”
使者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问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剑？”
“锋利一点的。”他想到平时练武时用的那些破破烂烂的木剑，又想到王杰希枕下的那把短如匕首的剑，“不要太长……最好是一对。”
使者恭敬地应下，过了两个月，连方士谦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林杰把他叫了过去，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宫里来人，送来了这个——说是你要的。”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两柄短剑，样式简单，却绝非凡品。
林杰神色微微一动：“你……向你父皇要的这个？”
“师父，这剑有什么特别？”方士谦察觉到了林杰的惊诧，“我只是说，如今习武初见成效，想要有自己的佩剑罢了——”
“龙吟剑……”林杰沉吟片刻，“是你父皇从前的佩剑。”
方士谦这才注意到剑柄上刻了两个不起眼的小字。他又拿起另一把，仔细辨认，依稀是“凤鸣”二字。他素来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的性子，便问道：“那这把呢？”
“凤鸣剑。”林杰说，“曾经的主人……是文靖公。”
林杰的神色复杂莫辨，像是掺杂了过多的、难以言说的记忆。方士谦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多问什么，向他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龙吟。”王杰希摩挲着剑鞘，念出这两个字，“这……是皇上的佩剑？”
“你知道？”
王杰希点点头，将剑递还给他：“我也只知道这些。这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说了，”方士谦并不伸手去接，“反正不是偷的，更不是抢的——给了你，你就拿着用，别那么多废话。”
一瞬间，方士谦觉得王杰希脸上的神色几乎与当时的林杰一样复杂而深奥。
“你是不是还很好奇，”他福至心灵地问道，“凤鸣剑在哪里？”
王杰希怔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方士谦从怀中摸出另一把剑。短剑出鞘，有着同样凛冽无匹的剑意。
“我可不想拾我父皇的牙慧。”两剑相和，铮然长鸣，“龙吟给你，凤鸣归我。”
12.
冬日的揽月湖风光，与平日里殊为不同。落雪覆盖了冰面，一片流动的碧色消失不见，此时只剩下空荡纯净的白。四周的悬崖峭壁由于凹凸不平，也积了星星点点的雪，由原本春意盎然的写意山水变成了凄清落拓的冬日雪景。
少年人的声音在这份萧瑟中，显得愉快到有些突兀。剑光交错，金石交击的脆响在空荡的山谷中发出不断的回音。
两人使的都是微草的剑法，如同镜像的两面，仔细看来，又有微妙的不同。一招“摘叶飞花”，由王杰希使来，角度是说不出的刁钻凌厉；而方士谦闪身一避，霎时间手中剑如灵蛇，将同样的招式原数奉还——大开大合之间，剑气迅如闪电、快如疾风，直向王杰希刺去。
不过须臾之间，二人已过上了数十招。悬崖低处青松上的积雪，被肃杀的剑气簌簌震落，枝头栖息的几只鸟儿也早被吓破了胆，纷纷振翅飞走。
“我可要发力了啊！”方士谦长啸一声，手中凤鸣剑陡然收招，剑锋上清光暴起。他方才与王杰希过招，只当自己是在热身，而现在，他终于起了战意，一招“细雨流光”，将四周飞舞的雪花聚起，凝成一道明亮的冰刃，顿时将守势完全转为攻势。
“来！”王杰希剑锋一转，于电光石火间格开了冰刃。
“好身手！”见几段连招被王杰希轻巧避过，方士谦叫道，“最近没少练？”
“彼此彼此。”王杰希不敢因此怠慢，方士谦的厉害他自然知道。这人在武艺上的天赋是一等一的高，进境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可以巧胜，却不能以力敌——这是一年多以来，他与方士谦切磋多次得出的经验。
他暗暗提了口气，身形一动，招式也愈发诡谲奇异起来。
“什么玩意儿！”方士谦侧身闪躲，剑气落在他身旁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腾蛟起凤是你这么用的？师父看到了得被你气死！”
“有什么问题？”
“……”虽然和自己认知中的“腾蛟起凤”不同，方士谦还是不得不承认，招式没错，用来对付自己方才的那招“百川归海”，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他咬了咬牙道，“没问题，看招！”
一番缠斗过后，两人到底也没分出个胜负来。王杰希的袖口被凛冽的剑气割破了一大块，而方士谦的衣角也变得破破烂烂。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喘了会儿气，方士谦道：“我算是明白了，师父为何只让我们用木剑——要是不用木剑，只怕练个三五日，就没换洗的衣服穿了。”
“嗯。”比起方士谦来，王杰希的体力要差一些。此时他脸色绯红，更衬得一双眼睛亮如晨星。方士谦愣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去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下次……咱们点到即止，不打这么久了。”
“尽力打才好。”王杰希说，“点到即止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啊？”方士谦见他要强，便恐吓道，“下次把你揍趴下。”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迟早有那么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王杰希很笃定地说，“不早了，回去吧。”
覆盖着积雪的湖面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上面凌乱地布满了脚印，还有剑气划过留下的或深或浅的痕迹。两人穿过冰湖，到了山谷的另一端，此时已近薄暮，几只倦鸟归巢，呜呜咽咽地叫着，低低地掠过浅绯色的天空。
刚离开岸边几步，王杰希就迟疑地停住了脚步。原本与他并肩而行的方士谦回过头看他，只见那张总是沉着镇定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犹豫和紧张。
“你怎么了？”
“我……”王杰希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向方士谦走近了几步，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方士谦被他这神神叨叨的语气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自觉地跟着一起放低了语调：“有什么奇怪？我怎么没发现？”
“脚印。”王杰希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中午我们过来时，走的是岸边，回来的时候才抄近路穿的冰湖……也就是说，刚才走过的这段路上本不该有任何脚印。”
“你是说……”方士谦只觉冷汗浸湿了后背。方才走过的那一小段路上，的确有几个十分浅淡的脚印，只是他潜意识里以为，那是之前自己与王杰希留下的。
“山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很有可能。”王杰希握住他的手，将掌心仅有的一点温度传递给他，“我希望这只是错觉……但是，拿好你的剑。”
黯淡的霞光将两个人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射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方士谦低头看着那两段狭长的影子，紧紧回握住了王杰希的手：“我会的……你也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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